知县倒是可亲的见了一应读书人。
现下县里能招用的是两名典史,县学中一名县夫子以及刚空缺出来的主簿。
可纳之人不过五个,然则光是这一日来的读书人就有十余个。
知县见着一众读书人似是唠家常一般,未有专门的考问什么,如此倒是更让人摸不准了。
“杜衡你是我一直看着走到今日的,才学满腹,秋闱上给县里长了不少脸面,你要是肯来县里谋事做再好不过。”
知县笑眯眯的同杜衡说话,言语之间对他倒是十分的满意。
“不过本官觉着你做主簿实乃有些屈才,不妨到县学做夫子如何?一来是能传道受业,二则时常摸着书本,往后会试也能更为得心应手些。”
县学夫子是能领俸禄的,比之外头的夫子要更靠近朝廷一些,往后若是有官位空缺,履历上有一笔县学夫子,那是一个加分项。
杜衡默了默,前些时候他心中迷惘前去拜会了自己的恩师向夫子,同他探讨了一番将来的打算。
也问了自己的恩师白榕书院是否还缺人手,向夫子给他的建议是希望他走仕途之路。
“你在老夫手底下虽只两年光景,但老夫还是对你有所了解。你是从底层上来的学生,于才学而言,你全然不比师兄弟们逊色,但与师兄弟们不同的是,你更比师兄弟们知百姓之苦。他日若能踏进仕途,更知为民着想。”
朝廷更迭变换是寻常,即便是会有一时的动荡,但将来终究会走向正轨,只要朝廷还在,那就始终需要德才兼备的人才替朝廷做事。
他现在还年轻,若是一头扎进了白榕书院,传道受业,只怕是往后也就都在书院里了。
若实在是要养家,他更建议去县府里寻事做,一则到底是有糊口的事情做,二来更容易累积名声,要是能在职位上做出点小成就来,将来进仕途会更添光彩。
即便想做夫子,那也去县学里更好。
杜衡把话听进了肚子里,今日来了县衙。
听着知县这话倒是让人觉得给他考虑的极其周全,颇有父母官的模样。
杜衡连忙拱手道:“多谢知县大人夸赞,早仰慕县学已久,若是能进县学为县里的教育献上一份微薄之力,学生自是求之不得。”
一同前来的读书人纷纷朝杜衡露出了羡慕之色,到底是年轻有才学的好,能得知县如此青睐。
诸人也不敢开口说句不是,毕竟杜衡在秋闱榜上名列前茅,这是在场的举子都不曾取得的成就,自是无话可说。
“近来县里谋职的读书人不少,本县先将你的名字录下,后头再有合适的也一并录下,届时也简过考校,如此也公平。杜衡,你说如何?”
“知县大人英明,如此自是再好不过。”
杜衡话毕,知县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同两个举子说了几句,一并也将名字录下,此番算作是初试了。
名字未曾录下的,也就初试被淘汰。
杜衡瞧着初试五个职位录下的名字有八个,被淘汰的人只有四个,也未曾说后头的考校什么时候开始,回家只待着通知。
过了可能有十来日,从县衙散职的秦知闫匆匆到了家里来。
“县衙新招用的人员名单已经出来了!”
杜衡闻言眉心一动,他也有点懵:“定下了?可自先时把我名字录下后就再未有过任何通知啊。”
秦知闫长叹了口气:“这名字录下是给了脸面机会,能不能真的得到了差事儿,还得靠着后头运转,哪里会再做考校。”
杜衡晃然,眸子微微睁大了些:“堂叔的意思是.......”
秦知闫叹了口气,点点头。
知县任期将满,先时预备办宴做个收尾,结果撞上国丧,宴席未做自然算盘也打空了。
其实把马有才被解用一面上是知县严格,实则也是在为私相授受寻个新的名目开个口子而已。
杜衡这才想明白,录下名字等着的考校,是场不上明面的考校,上道的自然能应上。
这些时日里自有人把东西往知县手头上送,比得是谁送的更让知县欢心。
怪不得那日初试他见被淘汰的几人皆是乡中秀才,他原还以为是嫌功名不够,原则是举子家业更浑厚些。
他不得不摇头,这些地方官员,为了中饱私囊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但凡是把这些心思用在政绩上也不至于在知县一职上干个大半辈子。
秦知闫道:“朝廷官员俸禄原就算不得高,更何况地方官员。知县妻妾三五,又儿女成群,能把一大家子养的富贵,自是少不得走这些路子。只是可惜了你未能到县学谋个差事儿。”
他也是遗憾,家里两个举子,如今都没沾上好,也是怪他没早些给杜衡提点一二。
不过他觉得杜衡为人中正,只怕是也不屑于此番歪门邪道。
杜衡道:“事已至此,也是再无法子。”
“你心里想开些就是。”
杜衡倒是没多难过,只是又陷入了新的迷惘,这朝连县里的职位都已经顶满了,那他寻何差事儿来做?
叔侄俩正在说要不然往州府那头看看,忽然砰的一声闷响,易炎就像是只大蝙蝠一样落到了杜衡跟前。
“夫郎马车被人撞了一下,肚子痛的厉害,要生了。”
第88章
杜衡慌忙站起身来, 一下子撞着桌角险些把桌上的茶杯撞翻,也顾不得腰间的刺痛:“人呢,时下在哪儿?可要紧?”
“方才送回来。”
“这车夫是怎么一回事,我都叮嘱过八百回了!”
杜衡急匆匆的便往产房跑。
一边疾步, 一头吩咐易炎去请产婆和大夫, 又立马让宅子头的下人烧水
秦知闫也赶紧跟着杜衡前去查看情况。
慌忙之中见杜衡还能安排的滴水不漏, 想来不是一日之功, 倒是都叫做祖父了的秦知闫看得瞠目结舌。
杜衡冲进产房里,此时挺着个大肚子的秦小满正躺在榻上, 羊水已经破了, 他捂着肚子面如苦瓜, 犬牙要紧。
一头是肚子疼,外在天气还热,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把头发都湿了。
看着杜衡进来连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紧紧的掐着杜衡的手腕:“疼死了!我觉得比上回还疼!”
秦小满嗷嗷叫着:“要是我这朝没了, 你可得给我守寡!”
杜衡心中慌乱,他搓着秦小满的手,蹲到了地上:“乱说, 不准说些不吉利的话!”
他转头问下人:“不是好生生的怎就又被人撞了马车?”
下人战战兢兢解释道:“近来城里有运秋收玉米的马车, 所载货物多, 街市上拥堵, 倒也不是真撞了马车, 只是马儿勒的快,轿子被颠了一下。”
县里的街道本就不宽,一直都是牛马人同道, 街市上车马相撞之事屡见不鲜。
早两年里秋收街市拥堵之时县衙里还会派衙差出来加紧巡逻管理秩序, 而今知县任其将满, 是越来越渎职,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如何盘算腰包上了。
杜衡自知也是怪不得下头的人,事态便是如此,也只有怨自己不该让秦小满挺着大肚子还出门去。
看着秦小满一脸的汗水,心里着急也是后背起汗,他捧着秦小满的手到自己鼻尖前:“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产婆马上就来了。”
秦小满原本肚子痛着,龇牙嚎了两声想杜衡心疼他,看着杜衡这模样握着他的手都在发抖,也不想再吆喝着让他更害怕了:“你别慌,不是生头一个不会那么难。”
杜衡紧着眉头,上回生承意杜衡还在县城里,也不晓得生的时候多艰难,他一路赶回去心虽一直都悬在嗓子眼儿上,但到底是没有亲眼见着,等到家孩子都出生了。
自觉得孩子生的没有那么艰难,而下才确切见着生孩子,他方深刻警醒有多不易。
他抓着秦小满的手道:“咱们也不图孩子多了,二宝生了再不让你受这苦。”
秦小满闻言咬着牙,抽出手拍了杜衡的脑瓜子一下:“说的什么话,叫人听去了像样不。别家只嫌孩子不够多,门庭不够兴盛,你倒是还不要多的了。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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