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倒是好办,杜衡清算了今年雇农的账本,号召着人给新得的三十亩荒地除草开荒,有意愿的自可送子孙前来。
不日就领来了六个人,四个小些的,两个年长的。
小的可在内院里做事,年长的能跑腿做差。
届时搬去县城里大壮是要留在村子里料理事情的,倒是也有人看着老房子。
总之一番打仗似的忙碌,十月初六一日秦小满带着相公孩子,大车小车的东西举家搬去县里。
清早上,听说了消息的村民都赶着在秦家门口看热闹。
“真就要去县里住了啊?”
“以后还回不?”
“小满当真是好福气噢,杜衡一路考上去,这才来咱村里几年的光景嘛,就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往后可都是享福的好日子咯,听说县里的宅子两进院儿咧,还是好地段的福积巷!”
“放眼去咱这村子里,现在还就秦家了不得了。一连是两个举人老爷,简直不得了。”
村民们询问的询问,议论的议论。
这些年虽是有过大小争执或是冲突,但秦小满毕竟也是在村里土生土长的孩子,是老一辈看着长大的。
而今举家都要搬往县里去住,再不似昔年一般在村里的道上田间可碰见唠嗑两句,心中不免也生出些离愁别绪来。
“小满,以后在县里好好过日子,若是要吃点什么村里土疙瘩的瓜果菜蔬的告诉婶子,咱给你送来。”
“有啥用的着的地方就吱应一声,咱们都是乡亲!”
秦小满心中也动容,虽是争过吵过,到底是一道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情谊。
他也纷纷同乡亲们道别:“大伙儿往后有需要的地方就来找我和杜衡,都好好的。”
来帮忙搬家的秦雄驾着牛车宽慰:“在县城也不远,往后少不得要时常回来走动的,大伙儿这是做甚嘛。”
一番劝慰后,这才缓缓往村主道上去。
看着三四俩的牛马车行在村道上,秦家的几个壮力赶着车,风风火火的往县城方向去,朝着红火的日子前去。
在旁道的土里翻泥的赵家娘子长长叹了口气。
她瞧着抱着像个玉团子一样的孩子,坐在马车边上一脸平和的秦小满,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哥儿已不似昔年在村野地里到处乱窜的荒唐模样了,多了许多沉稳。
她晓得这辈子是再也够不上秦家的门槛了,谁能想到秦小满弄回来的一个瘸子,竟然带着他过成了今天的光景。
不晓得乡亲还记不记得昔时对人的调侃,自己倒是记得自己以前多不看好。
只道是世事无常,而今人家已经放下了锄头可以吆三呵四做主子了,而她们这赵家还埋在地里,忍风受寒地刨着地。
赵杞看着那一派风光的秦家,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该庆幸秦小满没有同他在一起,还是该伤怀他过到了如今自己决计给不起的日子。
总之这一页是翻了篇章。
他只晓得而下是不能在村里时时见到秦小满了,殊不知在此一别,再见到秦小满,已是许多年后,两鬓花白时。
杜大人携着夫郎告老还乡,知县在城门前带着一众乡绅士人迎接,他在人群之中匆匆一瞥。
第81章
虽是在村子里营生了这许多年, 可仔细把东西一收拾,零零碎碎的物品很多,值钱的还真没有两样。
村里人看重的衣柜,床榻这等大件儿在土坯草瓦房里看着倒是气派, 可真放在了宅院里头, 确实有些被衬的寒酸。
秦小满原本还想着搬去县里的宅子, 可思及杜衡而今是举人老爷了, 也是要些气派门面,于是便割爱把这些村里所谓的大件儿留下了。
倒是一些衣物被褥一类的都打了包带走, 好些是近年来才置办的, 还很能派上用场。
像是锅碗瓢盆的也没带, 新宅打扫的时候就已经去瓷坊定下了新的,而今都已经送上了门。
大人做着割舍, 倒是承意小朋友虽然小, 却还挺念旧。
知道要搬去新的大宅子里了, 家里的仆役收拾东西,他也把自个儿从很小到没有那么小的玩具全都收在了一起,抱着自己小时候睡的摇床要杜衡给他一并带去县城里。
杜衡和秦小满都一致很认可小朋友的行为, 这些东西以后弟弟妹妹还能用的上, 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但许多都是杜衡亲自给承意做的, 父爱绵长, 可以让每一个孩子都能感受。
村里的家当不多,几车拉到县宅里,仆役整置, 半日的功夫也就收拾安置妥当了。
“这宅子当真是气派, 比闫三儿那处大不说, 瞧着也新。行医之家果真是挣钱,宅子修的比好些士人的宅子都大气漂亮。到底还是咱们承意有福气,两三岁的光景就能住大宅子咯。”
秦雄虽早晓得了杜衡跟秦小满置办了宅子,但是两人也定的急促,宅子买下了他都没怎么得空过来瞧上一眼。
先时打扫的时候倒是过来了一趟,只粗略的看了朝向和风水,皆是都不错也便没有细看。
这朝完全收拾打扫了出来逛着,可叫人舒坦。
他把穿的毛茸茸的承意扛在肩上,从前厅逛到了后院儿里。
像头棕熊偷到了只白兔子一般。
承意小时候看见浓眉牛眼的秦雄还被吓哭过,会走了以后见着秦雄来家里就赶紧躲到秦小满的怀里,把眼睛蒙着不看秦雄,闹的一家人哭笑不得。
秦雄看着粉雕玉琢又软趴趴的小崽子又十分喜欢,时常从县里生意回来都会给崽子带点吃食。
先是拿给他爹转给小崽子,次数多了小崽子就晓得他一来家里就有吃食了,秦雄亲自给他,拿人手短的小家伙慢慢便会小声的叫叔公了。
不单有吃的,又只有叔公才会让他坐的高高的,在肩头上能看见好远。
承意愈发喜欢这个身材魁梧长相凶悍的叔公。
他埋下脑袋,在秦雄的耳边软软道:“小爹说有很多屋子,叔公也可以住一间。”
秦雄被小崽子逗的一乐:“你想叔公跟你住一起?”
“想啊。要是叔公在的话承意就能每天都坐马马肩。”
“行,那叔公就时常过来。”
这入了新宅,头事自是要先给新家添些烟火气,当日里杜衡和秦小满便请了帮着他们搬家的秦雄一家吃饭,一连把秦小竹也喊了来,堂叔家里也没少。
秦姓的一家人吃了顿饭,暖房几日,往后还得定下日子要宴客一番。
中举以后应酬来往不少,却也都是他人请宴,于情于理他们家也该回请。
借着乔迁之喜,一并就把宴给做了。
杜衡把日子定在了十五,整好休沐有空闲。
头一回要在县里做东宴客,方方面面自也都是要顾及周全,如此方才不会显得失礼。
住进宅子以后杜衡就让家里的仆役在市场上囤买鸡鸭鱼肉进厨房里,提前预备着,等到了十五一日再外请些帮忙跑闲的人来,也不至于慌慌忙忙的。
夜色凄凄,十月夜里的风吹着园子里的樟树窣窣作响,虽是在置了炭炉的屋子里很是暖和。
但常年受过风寒天冻吃过苦的人,只要听着这般风声,也心生一股冷意来。
这不是一朝一夕即可改变的思维。
杜衡正在烛光下拟着过几日宴席的请柬,笔尖落在宣纸上端正雅秀,是县里的读书人家瞧得上的模样。
正端详着请柬,忽而间屋里似是一下子亮堂了许多,他抬起头,看见竟是秦小满端了一盏烛,弓着身子把屋里灭了的灯树又给点亮了。
“夜里昏暗,你点一盏灯也不怕熬坏了眼睛。本就读书夜里用眼多,还不好生爱惜着。”
杜衡放下笔,望着人道:“在村里习惯了一个屋子就点一盏油灯,乍然间也还留着这习惯。”
起初刚到秦家时他也觉得夜里好生昏暗,只一盏烛火朦胧,远远不似后世的白炽灯,后头慢慢也就习惯了;现如今多点上几盏烛火,他觉得书房好生亮堂。
秦小满给灯树上的烛火盖上灯罩,叹了口气:“以前吃苦是家里就那条件,就只点的起一盏灯,现在既然有了更好些的条件也便不必那么清苦了,否则那么刻苦读书,费心经营产业为着是什么。不就是想日子更好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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