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你们懂什么?!蒋家发给寻常丫鬟的月银,便比你们一年到头的家用还多。对了,这群人不过是妒忌我家财万贯!
他说服自己,心气稍平。就在这时候,知县开口了,说:“蒋大郎,你可知罪!”
蒋大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沉稳地回答:“草民知罪。”
“哦?”知县问,“你有何罪?”
蒋大郎面不改色,回答:“我那日惊闻蒋三过往所行之事,怒意之下,只记得家中出了不肖子孙,该让他向列祖列宗请罪。原先想着行完家法,再让他受国法。没想到,家中又出了乱子。阴差阳错,有了今日局面。”
一言蔽之,他是秉公守法的正直大哥,蒋三是恶劣混账的废物弟弟,黄正君则是善妒恶毒的狠心哥儿。
至于刘家、赵家那些人……嗐,他也是一片好心啊,想让各家的纨袴子都朝老祖宗磕完头之后再下狱,谁能想到其他家人自作主张闹出无数动静呢?
这话说出来,在外旁观的百姓还真有被唬住的。蒋大郎听到了新的议论声,嘈嘈切切,说:“莫非真是冤枉了大郎?”
“也不该说‘冤枉’。那是他弟弟,从前蒋三惹事,都是他出来收拾残局。如今他说一句自己不知道,你们就真信了?”
“这……”
蒋大郎听着这些话音,神色不动,维持着“刚正不阿”的表情,去看知县。
显得非常坦荡、毫不心虚。
知县看他片刻,慢慢道:“照这么说,倒也有理。”
外间安静了。蒋大郎眼睛微微睁大,唇角也有了勾起的趋势。
他就知道!
从这里出去,他依然会是过往那个青年俊彦!黄正君那种疯子,哪里配得上他了?他可以娶新人,可以继续让手中银钱增加,可以——
蒋大郎几乎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可知县的嗓音瞬间又沉下,说:“谁问你这个了!”
蒋大郎一愣。
知县看着他,惊堂木一拍,呵道:“我且问你。你爹在家中,受的是怎样照看?”
一句话,像是一盆从冬日冰河里舀出来的水,泼在蒋大郎身上。
他面色陡然煞白,牙关相撞。
百姓们同样恍然,相互说着:“是了,听闻蒋老爷此前中风,蒋三侍疾。可蒋三分明是被黄正君卖去那污糟地界,侍疾的究竟是谁?”
或者说,有人侍疾吗?
知县没再看蒋大郎,而是吩咐宣证人。
这证人里的第一个,竟然是个衙役。
百姓们逐渐安静下来。他们听着衙役拱手讲话,说那日他去蒋家捉拿蒋大郎、黄正君时,因人生地不熟,不小心进到了蒋老爷院子里。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恶臭!原先以为死人了,可再往进走,才发现里面是一个活人。
只不过这个活人看起来和死了也没有两样。过去风光无限的蒋老爷,如今躺在自己便溺之物之中,面色青紫。那衙役最先被骇到,可蒋老爷猛地睁开眼睛,抬起枯瘦的手指,“呵呵”地发出声音……
蒋大郎听到这里,原本挺直的背脊再也支撑不住,瘫软下去!
完了。
他前所未有的意识到。
忤逆是“十恶”之一,在当朝,是仅次于谋反的重罪!
子女不得状告父母,甚至有义务包庇父母犯下的罪过——这是明明白白写在律法里的,当朝对“孝”的看重可见一斑。
这种情形中,他竟然放任父亲生活在这种环境下。
公堂外已经有一片哗然声。因审讯日子久了,百姓们积攒的烂菜叶臭鸡蛋库存几乎已经消耗一空。可到这会儿,还是拼拼凑凑出来一些,往蒋大郎身上砸去!
蒋大郎一动不动,低着头,悔不当初!
他为什么那么对父亲?……因为从小到大,对父亲的怨意在他心中积攒太久太久。他恨父亲让二弟外出闯荡,恨父亲对三弟百般纵容。唯有自己,无论寒暑,都要跟在父亲身边吃苦受累。用父亲的话来说,这是蒋大郎接过家业之前必要学习的东西。可看蒋玄在院中挥剑耍刀,他恨。看蒋三肆意玩乐,他恨!
但他懂得忍耐。
他逐渐长大,顺利接过大半家业。在蒋大郎看来,家里的一切都应该是自己的。昔日让他惧怕的父亲成为了一个碍眼的绊脚石,偏偏他还只能在他面前毕恭毕敬。
直到蒋父中风,蒋大郎隐秘、扭曲的怨恨终于有了发泄的管道。他不用额外吩咐什么,只要做到“忽略”,蒋父身边的仆从们便自己做出了这种事。
对蒋大郎的判决也下来了。数罪叠加,杖一百,劳役五年。
衙役们拿着板子过来,公堂上响起蒋大郎的惨叫。
第491章 番外十八(29)
这场震惊方城、乃至江南一带的案子,到十二月初了,才落下帷幕。
所有涉案人员收押的收押,开始劳役的劳役。蒋三、刘二等人因此前罪过太重,被判了斩刑。正值冬日,“斩刑”又成了“斩立决”。
再有一个问题,就是要如何安置中风的蒋老爷。
这段时间,一直是官衙这边出钱出人照顾他。但知县是“父母官”,却也不是真的“父母”。再说了,以蒋家的家业,知县也得避嫌。
原先想着去寻蒋二。这也是应该的,就算分家出去,那也是亲父子。如果蒋二不愿意,得嘞,又是一个“不孝”。
但蒋二那边也有客观的不方便。他家哥儿已经快要临盆了,家里人手着实不充足。知县倒是可以直接把人塞给他们,可总觉得能有个更妥帖的处置方式。
正为难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蒋三过去的姨娘、被下人们叫做“大夫人”那位。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手里还牵着两个孩子。一个是她亲生的,另一个是其他姨娘所生,不过那位姨娘早前有了相好,如今已经和相好奔出路了,把孩子留下。
再有,她身后跟着另几个姨娘、侧君……都带着孩子。
他们提出,可以由他们照顾蒋老爷。但是,得有个说法。
这年头,照料老人一事,往往与家业继承息息相关。之前蒋玄、蒋三被分了出去,蒋大郎则留在蒋家宅子,这就是一个“大头家业归他,以后对蒋父的赡养也归他”的意思。
如今姨娘们这么提起来,意思则是:蒋大郎如今是不可能继承家业了,黄正君同理。两人又没有孩子,那么,蒋家的财产可否被重新分割。他们接手蒋老爷,同样也就接手蒋家的一些资产。
也不贪心。宅子、商铺之类的都可以给二郎,只要保证他们衣食无忧就好。
这是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发展。但仔细想来,未必不可行。
在律法上说,姨娘是“妾”,绝对不具备继承家业的资格。但是,有孩子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些尚且懵懂的小孩儿,可是蒋三的亲骨肉!——蒋三犯了法,会牵连这些孩子,对他们以后科举有碍。但单论继承家业、以后继续当个商人,还是没问题的。
而姨娘、侧君们,他们作为这些孩子的长辈、照料者,也能安度往后岁月。
知县听着,思来想去,让他们和蒋玄私下商量。
他得写摺子,仔细梳理上报此次大案,还得备起年节上京时拜会诸位大人时要带去的礼物,忙着呢。
事情就变成蒋玄与弟弟的姨娘、侧君们在一处商量。杨清笙的月份愈发大了,蒋玄不欲他再操心其他事,于是自己孤身前来。
几人坐下,有人给蒋玄倒茶。蒋荣还“啪嗒啪嗒”跑过来,抬着小脑袋看蒋玄,清清脆脆问他:“二伯,好久不见!杨叔近来怎样?弟弟妹妹是不是快出生了?”
蒋玄微微一顿,垂眼看着身前的孩子。
他对蒋荣印象很好,知道这孩子对自己充满敬仰,还一再说他长大以后要当和二伯一样的大英雄。
蒋玄不知道,如今蒋荣过来,是出自真心,还是被人教导。但是,他没法否认,在听到蒋荣的话以后,自己放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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