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夜饮了好几杯酒,白白嫩嫩的脸颊变得红通通的,连耳朵和脖颈处也红成一片,被三皇子热情地扒拉着肩膀,兄弟俩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太子殿下脸色沉沉,但当着太后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干脆一把拉住萧慎的胳膊,“老七,二皇兄有话要与你说。”
“二皇兄,有什么话还要避着我说吗?”三皇子却不放手,皮笑肉不笑道,“父皇说了,我们兄弟几个可要亲亲热热的。”
“二哥、三哥,你们别吵了!”萧慎大着舌头,傻笑着喊道,“你们都是我的哥哥!”
五皇子探出上半身,凑热闹问道:“那我呢?”
萧慎不禁哈哈大笑:“都是都是……”
沈青琢:“……”
好家伙,好哥哥还挺多?
“慎儿。”眼见场面越来越混乱,太后提高了嗓音唤道。
“哎!祖母!”萧慎立即挣脱两位皇兄,踉踉跄跄地走到太后面前,跪地行礼,“谢祖母,为我操、操办生辰宴!孙儿能有今日,全、全是仰仗祖母!”
“好孩子,只要你开心,祖母便不算白忙了一场。”太后目光和蔼地望着他,“你喝醉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太后娘娘毕竟年纪大了,受不了持续的吵闹,剩下的皇子们纷纷行礼告退,沈青琢混水摸鱼,也跟着退出了大殿。
七皇子醉得东倒西歪,偏偏还不乐意旁人搀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徒弟走一步绊一下,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七弟,三皇兄送你回去吧。”萧弘曜及时搀住直直往地上扑的七皇子,虚伪地关心道。
站在一旁的萧景睿,一把搀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是啊,你这样回去很危险的,我和三哥送你吧!”
而太子殿下则站在不远处,面色沉得滴水,很快又将目光投向沈青琢。
“太子殿下。”沈青琢察觉到他的眼神,淡淡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自从上次密谈后,北镇抚司对曹太师的调查仍在继续中,但更像是做做样子,并未查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想到这里,萧逸宸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孤只是突然想起,今夜未曾与沈大人喝一杯。”
沈青琢拱手抱歉:“是青琢疏忽了,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无碍。”萧逸宸眯了眯眼眸,“过几日,孤的生辰宴上,孤再与沈大人单独喝几杯也不迟。”
沈青琢微微一笑:“好。”
“届时,沈大人会赠予孤一份什么样的大礼呢?”萧逸宸语气意有所指道,“孤心里可是,万分期待啊。”
沈青琢笑意加深:“太子殿下请放心,定是一份令殿下终身难忘的——大礼。”
只是这份大礼,太子殿下究竟有无福气消受,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萧逸宸正打算再明示一句,却被一道醉醺醺的声音打断了:“不要你们送!我自己可以!”
沈青琢下意识看向声音来源处,只见小徒弟硬是推开了两位皇子,摇摇晃晃地往宫道上走。
太子殿下眼眸中闪过一丝歹意,这小畜生醉成这样还不让人送,最好半道上摔死,省得他还要在父皇和皇祖母面前继续做戏。
“时辰已晚,青琢先告退了。”沈青琢收回眼神,云淡风轻地告退,“太子殿下也早些回宫休息吧。”
说罢,也不给太子殿下继续罗里吧嗦的机会,径自转身走近夜色中。
***
所幸,回霁月阁与长乐宫是同一个方向,沈青琢不远不近地跟在小徒弟身后,一路提心吊胆,时刻做好冲上前救人的准备。
但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小徒弟走的竟是通往冷宫的路。
他不由放慢了脚步,直至小徒弟一头撞开冷宫的大门,“砰”的一声响,吓了他一跳。
而萧慎浑然不觉,推开大门后,就歪歪斜斜地朝着主殿去了,又重重一脚踹开殿门。
床榻上熟睡的赵贵妃骤然从梦中惊醒,满脸惊恐地望向背对月色的高大身影,“你你你……你是谁?”
萧慎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母妃又不认得我了?难道——”
他一步一步往床榻前走,近乎叹息般问道:“这段日子,我好吃好喝地供着母妃,母妃的病情为何又加重了?”
“是你……”赵贵妃放松下来,神智竟是难得的清醒,“你、来干什么?”
“儿子的生辰,母亲的受难日。”萧慎停在她面前,语气阴阳怪气道,“今日是儿子的生辰,儿子当然会想起母妃。”
赵贵妃神情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好半晌后,才艰涩地回道:“你、别来了,就当我、死了吧。”
她疯疯癫癫的日子太久了,平常总是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嘶喊,以至于像这样正常说话时,甚至有些不连贯。
萧慎又笑了,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母妃,你知道吗?在我小的时候,我心里的确巴不得你早点去死。”
在他受尽皇子们的欺辱时,在他受尽宫人们的白眼时,在他回到冷宫试图寻求安慰,却只得到狠狠几巴掌,外加数不清的恶毒咒骂时,在他生辰之日,母妃却往他的饭菜里下毒要和他同归于尽时……
在那无数个瞬间,他曾怨毒地想过,既然有和没有一样,那为什么母妃不干脆去死呢?
他甚至差一点就付出行动了,那一夜,他浑身是伤地坐在母妃的身旁,潮湿的被褥都蒙到了睡梦中的母妃脸上,最后还是落荒而逃。
他想起母妃还没疯时,会将他抱在膝盖上教他识字,会唱一种幽怨又好听的曲子哄他入睡,就算后来彻底疯了,偶尔有短暂的清醒,还会跪在他面前哭着说对不起他。
亲口听到儿子希望自己去死,赵贵妃浑身一震,目光闪烁地抬起头,望向陌生又熟悉的脸,嘴唇哆嗦:“你……你杀了我吧。”
萧慎目光冰冷又死寂地盯着她,好似一头暗夜中蛰伏的野狼,一声不吭。
过去的他好下贱啊,就这样一点点温情,就足以打败他。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终于尝到,全心全意的爱是什么味道,他再也不会为一点点掺了刀子的甜头,摇尾乞怜。
“我一日不死,你父皇、就不会、对你……彻底放下戒心。”赵贵妃闭上混浊的眼睛,整个人如同一株将死的枯木,“这冷宫里无休无止的日子,母妃……也过够了。”
萧慎神情冷漠,仿佛一个对世间万物麻木无感的活死人,动作极缓极慢地,一点一点从怀中抽出一把雪亮的刀。
“小七!”下一瞬,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听起来充斥着紧张和担忧。
几乎同一时刻,萧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收了起来,猛然转身望向门口。
皎洁的月色下,沈青琢站立在殿门口,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胸口上下起伏地喘着气,“小七,你没事吧?”
小徒弟进去太久了,他在门口焦急地踱着步,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当年自赵贵妃手下救出小孩儿的那一幕,最后到底忍不住飞奔进来。
萧慎没有应声,但他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变红,随后又一步步地,朝那道人影走去。
这短短的几步距离,他却艰难得像是自尸山火海的地狱,重新踏入日光明媚的人间。
沈青琢气还没喘匀,下意识展开双臂,牢牢接住了栽进怀里的少年。
与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先生……”低沉微哑的嗓音,含着一丝战栗的哭腔,如同受了天大委屈的孩童,终于回到最温暖信任的怀抱,只想尽情地放声大哭一场。
沈青琢心尖微微颤了颤,抬手紧紧搂住怀中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先生:纠结,小徒弟这是把我当爹还是当妈?
狼崽:???我当你是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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