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在一旁听着,面色愈发黑沉。他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恶劣情绪,冷声道:“少废话,快点治。”
陆太医开始动手处理伤口。
剪开衣袖,小心翼翼地剥开黏在伤口上的布料,一道狰狞的剑伤赫然映入眼帘。
“幸好剑锋偏了,没伤到筋骨。”陆太医仔细检查后,不由呼出了一口气,“但伤口不浅,还是需要缝合。七殿下,麻烦您先去煮一碗麻沸散。”
萧慎根本不敢离开,回道:“我让人去煮。”
说罢,就近找了个锦衣卫去煮药,又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营帐内。
由于失血过多,沈青琢面色煞白,秀眉颦蹙,呼吸也越来越轻弱,整个人好似一块易碎的美玉。
陆太医又道:“沈公子,你流的血太多了,我要先替你清创止血,你能忍耐一下吗?”
沈青琢闭上眼眸,“没事,你直接处理吧。”
然而清创时,骤然袭来的疼痛还是令他忍不住闷哼出声:“唔……”
疼……
太疼了,疼得他太阳穴胀痛,大脑像是要炸开了。
陆太医立刻道歉:“抱歉,沈公子,我尽量再轻些。”
而守在一旁的萧慎,不由捏紧了拳头,脸颊两侧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像是在忍受同样的痛苦。
明明自己感觉不到疼痛的,就算从墙上摔下去拍拍灰就能爬起来,但这一刻,他的心竟然痛得喘不上来气。
“小七,过来。”沈青琢闭着眼眸唤他。
萧慎如梦方醒,快步走过去,嗓音略显沙哑:“先生。”
“来,手借先生握一下。”沈青琢伸出完好的那只手。
萧慎不假思索地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
鸦羽般漆黑浓密的眼睫阖上,随着陆太医的动作微微颤抖,如同暴风雨中振翅的蝴蝶羽翼,美丽又脆弱,令旁观者也忍不住心碎。
***
一切尘埃落定,已至亥时。
沈青琢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青袍,正躺在床上陷入沉睡,而少年就蜷缩在他身侧,只占了小小的一隅。
麻沸散的药效渐渐消失,青白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沈青琢掀开眼睫,右臂的刺痛也在同一时刻变得清晰。
“先生你醒了!”萧慎激动地抬起上半身,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饿吗?渴吗?还疼吗?”
“还行……”沈青琢重新闭上眼眸,“让先生再缓缓。”
闻言,萧慎重新趴下去,眼神却一刻也离不开先生苍白的脸。
但沈青琢没再开口,他要蓄力,等待光熹帝的召见。
果不其然,约莫一刻钟后,营帐外传来通报声:“沈公子,皇上传召。”
沈青琢再度睁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他正准备起身,一只胳膊伸出来拦住了他,“先生,你需要休息!”
“我去见一下你父皇,很快就回来。”沈青琢捉住少年结实劲瘦的小臂,“乖,你在这儿等我。”
萧慎一动不动,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倔强,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恼火。
沈青琢平静地回望他,语气严肃道:“还记得先生和你说过的故事么?眼下正是收网的时候,不要误先生的事。”
到这一步,萧慎早就想明白了这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真正意义。他沉默地和先生对视片刻,到底还是松了力道。
沈青琢安抚地冲他笑了笑,起身走出营帐。
内宦通报后,御营中传来一声疲倦的“进来。”
沈青琢掀开帘子走进去,欲跪下行礼:“臣拜见皇上——”
光熹帝躺靠于榻上,眼神落在他手臂扎的绷带上,挥了挥手,“不必跪了。”
“谢皇上。”沈青琢站直了身子,等待光熹帝的下文。
“你将今日发生之事,如实地复述一遍。”光熹帝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不许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是。”沈青琢应声,开始回忆道,“今日晚宴时,臣不胜酒力,中途离席,路过锦衣卫的席座时,与薛大人攀谈了几句。”
光熹帝打断道:“你与薛士杭有什么交情?”
“三年前,四殿下和七殿下落水那一夜,正是薛大人赶来救急,因此有了点头之交。”沈青琢语气平缓,眼底一片坦荡,“薛大人在宫里当差,偶尔也能遇见几次,臣以为,薛大人是值得结交之人。”
光熹帝微一颔首,算是认同了这个解释。
“臣与薛大人边走边攀谈,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此处。”沈青琢继续道,“臣停下脚步,一经观察发现,四周仅有一队巡逻的锦衣卫,内心隐隐有些不安,便劝说薛大人应当多加锦衣卫巡防。不料就在这时,御营附近突然出现了几个黑衣刺客,薛大人当即拔刀与刺客缠斗起来,臣帮不上忙,便冲进了御营,试图拖延刺客,争取营救时间。”
说到最后,他看southwind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但臣手无缚鸡之力,完全不是刺客的对手,只能以身替娘娘挡上一剑。”
光熹帝长叹了一口气:“舞刀弄枪本就不是你的强项,你能以身护主,已是不易。”
沈青琢垂首:“微臣惭愧。”
光熹帝又沉默了片刻,“叫薛士杭进来。”
候在门外的薛士杭掀开门帘踏进来,跪地行礼:“皇上。”
“今日元妃遇刺,本是你锦衣卫失职,但朕念在你忠心救主的份上,暂不罚你,予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光熹帝缓了一口气,“沈青琢屡次救驾有功,特封为锦衣卫从四品北镇抚使,负责彻查元妃遇刺一案。”
沈青琢跪下谢旨:“臣领旨,谢主隆恩。”
薛士杭:“谢皇上开恩。”
“朕给你们十日时间,将刺杀元妃的幕后主使找出来。”光熹帝的语气陡然变冷,“十日后,提着贼人的脑袋来见朕!”
两人再次领旨,一前一后走出营帐。
御营门口的火把将四周照得极为明亮,薛士杭停下脚步,向沈青琢拱手:“今日之事,多谢沈公子——不,应当是多谢镇抚大人。”
沈青琢拱手回礼:“该是我向薛大人致谢才对。今日若不是薛大人及时相救,此刻我恐怕已是刺客的剑下亡魂。”
“哪里哪里!这本就是我的职责,镇抚大人不必言谢。”薛士杭摆了摆手,又道,“镇抚大人,今夜这刺客该如何处置?”
锦衣卫指挥佥事是正四品,北镇抚使仅仅是从四品,但二者却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锦衣卫下设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北镇抚司专理诏狱,负责审办皇帝钦定的案件,可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犯人,不受三法司的管辖。这也意味着,北镇抚司可以越过统领锦衣卫的正三品指挥使,直接向皇帝汇报工作。严格来讲,北镇抚司只需向皇帝负责,不受其他任何人或机关的制约。[1]
沈青琢淡淡回道:“今夜要辛苦薛大人和锦衣卫的兄弟们,请务必牢牢看守好刺客。”
“这是自然。”薛士杭点头,“我会亲自看守刺客,保证绝不会出任何岔子。”
“从现在开始,不要让刺客合上眼皮。”沈青琢缓步向前走,清泠泠的嗓音飘散在风中,“明日一早,我亲自将刺客押送回诏狱。”
***
元妃遭遇刺杀,光熹帝痛失小皇子,自然没有心情再继续围猎。翌日清晨,摆驾回宫,匆匆结束了此次春蒐之行。
沈青琢睡了一夜,精神稍有恢复,然而右臂的痛感却愈发鲜明。他亲手将刺客关进诏狱,交代北镇抚司严加看管后,这才抽空去了一趟太医院。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后怕,万一刺客的剑上涂了毒药,那他现在估计已经毒发身亡了。
陆太医检查了他的伤口,重新处理包扎,给他开了几副促进伤口愈合的药方,再三叮嘱他静养半月不可操劳,包括这几日饮食需要忌口,伤口千万不能沾水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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