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些册子,竟比光天化日之下强扒他衣裳的婢女更伤风败俗?
小太监唯唯诺诺,不敢大声回话。
“管它是什么禁书不禁书,本殿下限你一日之内找来。”萧慎抬眼,语气冰冷,“否则——”
剩下的半句不必言明,小太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是,殿下……”
***
一连数日,沈青琢忙得脚不沾地。
礼部尚书廉钟科考徇私舞弊一案,牵涉甚广,他越往下查,便揪出了越多藏在暗处的龌龊。
科举制度是大雍王朝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之一,相对世袭制、荐举制以及拿钱买官的捐纳制来说,较为公平公正。
同时,科举也使得社会阶级得以流动,所谓“寒门出贵子”,说的便是寒门学子通过科考入朝为官,有机会进入参政治国的行列。
而对于大雍的统治者来说,科考选拔上来的士子新贵,亦是平衡遏制世族勋贵的重要力量。
但数代清寒奠根基,即便是通过科举考试的寒门学子,一旦进入朝中,最多两至三代便会形成新的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朝廷需要通过科举不断吸纳新鲜的血液。
因此,今年殿试弄虚作假一案,光熹帝大为恼火,下旨令北镇抚司严查到底,所有涉案人员皆被锦衣卫抓进了诏狱,严刑审问拷打,誓要把胆敢将黑手伸到科考中的官员一网打尽。
连续熬了三个大夜后,沈青琢终于受不住了,将接下来的审问交给魏昌平,先行回霁月阁休息。
他初来这个世界时,原主的身子弱得不像话,经过这几年的调养,虽然不至于动辄感染风寒卧床不起,但还是抵不过寻常人的硬朗。
他隐隐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太医三番两次检查,还是只得出了身娇体弱的结论,他便暂时放下不管。
夏夜的晚风拂过,带来几丝清凉。
沈青琢走在宫道上,迎面来了个小太监,二话不说,双手捧着一封信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信件,打开后扫了两眼,心下了然。
这段时间,他忙于公务的同时,也在耐心地等待太子殿下考虑清楚。
这封信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一些。
小太监匆匆离开了,沈青琢将信纸一点一点撕碎,而后揣进袖中,调转脚步往另一头去了。
“主子。”黑暗中响起一道低冷的声音,一身全黑的暗卫,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沈青琢冷淡的嗓音飘散在夜风中,“我要去见一个人,你远远跟着即可。”
暗卫:“是,主人。”
不多时,沈青琢便来到了太子殿下指定的地点。
荒废的园子里,萧逸宸正站在池塘前等他。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他遥遥笑道,“太子殿下选的这个地方,妙极。”
萧逸宸冷笑一声:“青琢何时变得如此胆小如鼠?”
沈青琢但笑不语,眸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太子殿下既然约他来此处密谈,想必是瞒着所有人来的。月黑风高夜,此处正是适合他杀人的地方。
只要他唤一声隐在夜色中的暗卫,今夜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这个最大的麻烦。
但——
可惜的是,他暂时还不能这么做。
“说吧,你到底查到了什么消息?”萧逸宸主动走近两步,“不要再故弄玄虚。”
沈青琢也不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当年丽嫔娘娘落水一案,圣上交给锦衣卫查探,其实锦衣卫在现场,找到了一个物证。”
萧逸宸皱眉:“不可能。如果有物证,为何没有继续查下去?”
沈青琢笑着反问道:“是啊,太子殿下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萧逸宸眉头越皱越深,“是为了保赵贵妃?”
“对也不对。”沈青琢自袖中掏出了一块玉佩,“殿下猜中了一半。”
萧逸宸目光一紧,抬手便将玉佩抢了过去,“这是什么?”
沈青琢:“这便是当年锦衣卫拾到的物证。”
萧逸宸在月色下来回打量着玉佩,“这玉佩普通至极,什么也瞧不出来。”
“殿下再仔细瞧瞧。”沈青琢提醒道,“这玉佩上刻的花纹,殿下难道不熟悉吗?”
萧逸宸瞧着瞧着,面色骤变。
大雍惯例,各宫里的物件上,都会刻印相应的花纹作为标识,唯有皇后的中宫可以印刻龙凤纹,而这玉佩上的花纹分明就是龙凤呈祥。
“不可能……”他捏紧了玉佩,猛然上前一步,“这玉佩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隐在暗处的暗卫身形一动,腰间别着的剑悄无声息地出了鞘。
沈青琢背对他做了个手势,剑又回鞘。
“太子殿下,东西我已经送到了,信或是不信,查或是不查,以及后面到底该怎么查,全凭太子殿下您自己决断。”沈青琢面色坦然,语气坦荡,“当初我便说过,这桩陈年旧案查下去,结果可能不是殿下所期望的。但今夜,是殿下约我来此。”
萧逸宸喘气声加剧,望着他的眼神凶狠且阴沉。
“微臣如今掌管北镇抚司,肩上的担子甚重,不能为殿下分忧,还望殿下谅解。”沈青琢往后退了两步,拱手道,“今夜,就当臣从未出现过。”
说罢,轻飘飘地转身欲离去。
“沈青琢!”萧逸宸猝然低喝一声,叫住了他,却又没了下文。
沈青琢脚步微顿,轻声道:“殿下,青琢从未忘记在东宫待的那三年。”
萧逸宸:“可惜……”
“太子殿下,青琢只是一个小小的北镇抚使,为圣上办事,诚惶诚恐,如履薄冰。”沈青琢似是叹了一口气,“您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我。”
月色如水,萧逸宸神色复杂地站在原地,望着手中的玉佩,眼神晦暗不明。
***
如此一番耽搁,沈青琢真正踏进霁月阁时,已过了戌时。
他神色疲倦地往内殿走,却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径直朝他飞来。
“先生!”萧慎刹住脚步,堪堪停在先生面前,“你终于回来了!”
沈青琢本做好了被小徒弟撞得往后仰的准备,眼下没如他的预期,倒生出了几分失落,轻笑着问道:“等很久了么?”
“没等多久。”萧慎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先生脸上,忽又攒起英挺的眉峰,“先生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有么?”沈青琢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否认道,“先生只是白,不是苍白。”
萧慎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不由担忧道:“先生这几日,还是很忙碌吗?”
这该死的北镇抚司,害得先生日日忙得脚不沾地,与他见面的时间大大缩减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也因此有机会去做一些事,一些先生可能不喜欢的事……
“先进去再说吧。”沈青琢抬了抬下颌,边走边问道,“晚膳可用了?”
“晚膳用过了。”少年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先生肯定还没吃吧?我可以再陪先生吃一顿。”
“也好。”沈青琢笑了一下,“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几顿,长得更快些。”
进殿后擦洗净手,宫人们井然有序地将晚膳摆了上来。
沈青琢越忙碌,胃口越差,吃了几口便不想吃了,在小徒弟耐心的哄骗下,又勉强喝了几口汤。
“先生一定没有好好吃饭。”萧慎语气微沉,难得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强硬道,“往后我一有空,就会来陪先生吃饭。”
沈青琢敷衍道:“忙过这几日便好了。”
“哼!”少年气呼呼地抱着胳膊,薄唇习惯性地扁了扁,“先生不听话,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休息,那劳什子北镇抚使,不做也罢!”
沈青琢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打趣道:“好徒弟,不然换你来当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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