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符合礼法!”兵部尚书气势汹汹道,“臣等要面见圣上!”
“何处不合礼法?”就在殿内气氛剑拔弩张时,沈青琢缓缓走至殿中央,“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说到底都是旧制。”
萧弘曜面色青黑,厉声诘问道:“那晋王凭什么打破旧制?”
“就凭晋王率领抚西大军,打得西戎抱头鼠窜,退回绥岭河以西,还得边境百姓安宁!”沈青琢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晋王为了大雍子民,以身犯险上阵杀敌之时,楚王殿下又在做什么呢?”
“我——”萧弘曜被他几句话噎死了,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若是诸位大人想看,大可让晋王殿下脱了蟒袍,看看那一身为国为民受的伤疤,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沈青琢提高了嗓音,语调难得激烈起来。
萧慎整了整衣冠,语气喜怒难辨:“本王不配,谁配?楚王吗?”
大殿内一片沉寂,朝臣垂下头去,不敢吱声。
“晋王打了胜仗不错,但储君之位岂是会打仗就能坐稳的?”内阁次辅秦徳仍试图扭转形势,“立储诏书太过仓促,臣等奏请皇上收回成命,容后再议!”
沈青琢冷笑一声:“秦大人,皇上口谕与诏书皆在,你这是要抗旨不尊吗?”
事已至此,萧弘曜不再伪装,直接撕破了脸皮,“沈青琢挟持圣上,假传圣旨,罪无可恕,来人!”
殿外拥入一群带刀侍卫,齐刷刷举刀指向众人,殿内顿时乱了套,有胆子小的大臣甚至爬到了桌子底下,生怕被殃及。
“楚王殿下,这是何意?”沈青琢面不改色,“想谋反吗?”
“大胆奴才!死到临头还敢污蔑本王!”萧弘曜威风地一挥手,“先将他拿下!”
然而下一刻,门外涌入新一批锦衣卫,进殿后二话不说,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干净利落地抹了一众侍卫的脖子。
鲜血喷溅而出,众臣惊得抱头四窜,五皇子萧景睿忍不住站起来,“三哥!沈大人!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刀剑相向?”
“齐王殿下,今日乃楚王先动的手,在场的诸位皆可作证。”沈青琢收敛了笑意,“来人,将楚王拿下!”
萧弘曜咬牙切齿道:“本王若走不出这奉天殿,禁军总督徐广昌就会奉命入宫,你以为你逃得掉?”
“禁军?”沈青琢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徐广昌此刻恐怕自身难保了,楚王殿下还是操心自己吧,孔尚!”
孔尚应声,上前就要拿下楚王。
说时迟那时快,立于右侧的邹鹏突然动了,闪电般拔起绣春刀架在沈大人脖颈上。
沈青琢心下一沉,“邹大人?”
刀光闪过的一刹那,萧慎瞳孔骤缩,身体反应快过大脑指挥,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般扑上前去。
“别动!”邹鹏大喝一声,绣春刀微一使力,修长白皙的脖颈霎时映出一道血痕,“沈大人细皮嫩肉,可经不住绣春刀轻轻一划!”
萧慎的脚步顿时僵在原地,其他锦衣卫也止住了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哈!”见状,萧弘曜张狂地大笑起来,“沈青琢,你聪明一世,没想到关键时刻会阴沟里翻船吧?”
“邹指挥。”沈青琢微微仰了仰脖颈,“楚王已是瓮中之鳖,你又何必陪着他送死呢?”
“良禽择木而栖,卑职以为,楚王殿下才是良主。”邹鹏抵着他,低声威胁道,“沈大人,命锦衣卫都撤出奉天殿吧。”
“楚王殿下,风仪宫已被锦衣卫团团包围,您是否也该想一想娴妃娘娘的安危?”沈大人语气依旧沉着冷静,“宫中四处都是锦衣卫,今日即便微臣死了,您也插翅难飞啊。”
提起娴妃,萧弘曜面色一沉,“为了江山社稷,母妃一定能理解本王的苦衷,速速让你的人撤下去!”
言下之意,他不会再管娴妃的死活。
“微臣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沈青琢淡淡一笑,没敢看小徒弟的脸色,只吩咐道,“孔尚,将楚王拿下。”
“你敢!”萧弘曜大喝一声,“邹鹏!”
抵在脖子上的绣春刀往里深入一丝,邹鹏喝道:“沈大人,刀剑无眼!”
“邹鹏,我确实没想过你会背叛锦衣卫。”沈青琢无奈地苦笑一声,“不过你要想好了,我一个人死就死了,你一家老小的命呢?”
邹鹏持刀的手下意识又紧了紧,语气却慌了一下:“你把他们怎么了?”
“倘若今日沈大人有事,本王向你保证,你一家老小必定死无全尸,连邹氏祖坟也会永无安宁之日。”这时,一道阴森如地狱中传出来的嗓音响起。
邹鹏浑身一震,对上晋王殿下可怖如恶鬼的眼神,竟然不寒而栗。
“邹鹏!不要信他的鬼话!”萧弘曜试图冲上前去,“你忘了本王啊——”
一声惨叫,竟是萧慎重重一脚踹向他的后背,直接将他踹飞了出去。
孔尚迅疾上前压住楚王,并堵上了他的嘴。
“本王才是正统,名正言顺的储君。”萧慎一步一步朝两人走过去,“今日孤当着众臣的面承诺你,只要你此刻悬崖勒马,孤绝不追究你任何罪责。”
此言一出,邹鹏显然迟疑了,扣着沈大人慢慢往后退去。
萧慎继续道:“你若不放心,大可放了沈大人,孤来做你的人质。”
邹鹏面上神情挣扎得厉害,但还是没有松手。
自打沈大人入了锦衣卫,就注定了他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与其等着被人彻底架空,倒不如放手一搏,因而他才会被楚王殿下蛊惑,当场反水。
但他竟忽略了一点,万一楚王上位失败,那么他和家人的下场皆会万劫不复。
“想一想你的家人,想一想光明的前途……”萧慎不动声色地劝着,就在绣春刀松懈的一瞬间,徒手抓住了锋利的刀刃,反手折向自己的方向。
“先生!”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先生一把拉进怀里,同时一脚踹向对方的膝盖。
沈大人堪堪脱险,两旁待命的锦衣卫一拥而上,死死制住了邹鹏。
“没事了,没事了……”一颗濒死的心终于重新跳动起来,萧慎用力将先生按在胸前,嗓音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颤抖,“没事了,先生……”
“对不起……”沈青琢大喘了一口气,这才惊觉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嗓子哽得说不出话来,但此刻两人身处混乱的奉天殿,萧慎不敢表露太多情绪,只能狠狠吸着先生的气息,确认自己怀中的人很安全。
片晌后,沈青琢缓过神来,伸手推开小徒弟。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还是得避嫌。
“太子殿下——”但他刚一开口,目光触及鲜血淋漓的右手,刀架颈侧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你的手流血了,好多血……”
“一点小伤,不碍事。”萧慎深深吐出一口气,低声安抚道,“先来收个尾吧,先生。”
***
深夜,皇宫重新归于沉寂。
奉天殿的血迹已清理干净,光熹帝也回到了紫宸殿,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呼吸声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萧慎简单包扎了一下右手,决定先应召去见他最后一面,听听父皇他老人家,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愿。
“父皇。”他踏进内殿,缓步走至龙榻前,“您召见儿臣,还有什么吩咐吗?”
光熹帝费力地睁开双眼,“走……走近一点……”
萧慎沉默片刻,依言又上前一步。
“木已成舟……”光熹帝也不知打哪儿生的力气,遽然抬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但你要记住,沈青琢今日能扶你上位,他日、他日也能夺了你的江山!”
萧慎语气平静:“父皇放心,先生不会那样对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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