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病,形销骨立。”太后目光爱怜地望着他,“哀家赐你的安神香,可起了些许作用?”
“托太后娘娘的福,青琢近来睡得很好。”沈青琢低眉顺眼地回道,“只是大病初愈,身子还有些发虚。”
“朕差点忘了这茬。”光熹帝靠在椅子上,神色微倦地挥了挥手,“今日你且先回去休息吧,养好身体,莫叫你父兄忧心。”
“是。”沈青琢再次叩拜,“青琢先行告退。”
他恭敬地退出内殿,转身的一霎那,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牢牢盯在自己脸上。
他微一侧眸,对上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眸。
正是那位三皇子,萧弘曜。
然而,他并未多加停留,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缓步离开承德殿。
***
回到霁月阁,沈青琢来不及休息,匆匆唤来小德子,询问七殿下今日的情况。
小德子如实回禀道:“殿下今日情绪不高,只让奴婢把晚膳放在桌上,便将奴婢撵了出来。”
“撵了出来?”沈青琢微微蹙了蹙眉,“你好心给他送晚膳,他还撵你?”
“殿下平常不是这样的。”小德子连忙又给七殿下讲好话,“许是今日不太舒服,奴婢瞧着,殿下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沈青琢轻“啧”一声,心中大概猜到小徒弟又在闹什么别扭,便起身换了件雪披,独自往冷宫的方向去了。
今日除夕,他给霁月阁的下人们放了假,只留下小德子伺候,此刻便不用刻意避着其他人。
从热闹闹的除夕宴退下,站到阴森森的冷宫殿门前,两相对比,只觉这里愈发冷清。
沈青琢不由轻叹一口气。
他的小徒弟,便是在这座阴沉的冷宫中,和他那疯疯癫癫的母妃过了十一个除夕夜。
“吱呀”一声,他缓缓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同一时刻,萧慎正仰躺在床榻上,目光盯着漆黑的屋顶,一动不动像具尸体。
除夕,又一年除夕夜。
他从来不期待除夕,这个日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只代表着他又苟且偷生地活过了一岁。
“小徒弟?”一片死寂的黑暗中,耳畔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萧慎浑身一震,猛地从床上跳了下去,激动之余,竟“噗通”一声,面朝门口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沈青琢站在门口,面色微有些诧异。
须臾后,他语气迟疑道:“乖徒弟,你这是……在向先生讨要压岁钱么?”
萧慎:“……”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狼崽:跪天跪地跪老婆,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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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萧慎自然不肯承认是自己太激动了,假装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嗓音干巴巴地回道:“不是。”
沈青琢上下打量了小徒弟两眼,无奈殿内黑乎乎一片,只好暂且放弃。
他抬脚往里走,“先点灯。”
萧慎回过神来,乖乖点燃了蜡烛,而后便站在桌子旁,漆黑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粘在先生脸上。
“怎么这般盯着我?”沈青琢落座,姿态放松地调侃道,“莫不是大半个月未见,你就不认识先生了?”
萧慎用力摇了摇脑袋。
沈青琢单手撑住下颌,毫不避讳小徒弟直白的目光,“那是怎么了?”
“先生瘦了。”片晌,萧慎轻声开口回道。
上一次见面时,先生还没有这样瘦骨伶仃,此刻在朦朦胧胧的烛火映衬下,仿佛会随一阵风而烟消云散,抓都抓不住。
“有么?”沈青琢眉眼含笑,似真似假地叹息道,“没办法,一想到我的小徒弟被禁足在冷宫中,先生便食不下咽,吃什么都不香了。”
他没有告诉小徒弟自己卧床养病的事,并且嘱咐小德子瞒住七皇子,因此,小徒弟还不知道他那夜回宫后,便生了一场大病。
但没想到,萧慎听了他的玩笑话,还是不由睁大了眼睛,有些手足无措道:“我、我在冷宫里挺好的……”
反正他是在冷宫中长大的,再艰难的时刻都过来了,更何况这大半个月里,他吃穿无忧,先生还和他往来书信,隔空教他读书习字。
先生的字好潇洒好漂亮,他将先生给他写的每一封信都细细展平,工工整整地叠放在一起,压在枕头下。
“说起禁足,今日除夕宴,你皇祖母还提到了你。”见小徒弟神色不安,沈青琢将话题扯开。
萧慎一怔:“皇祖母?”
沈青琢微一点头:“当初就是她老人家发了话,才成就你我师徒情分。”
萧慎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祖母说我什么?”
“为你说了几句好话。”沈青琢暂时不打算和小徒弟分析太后的目的,便笼统回道,“你有这位皇祖母惦记着,总归是件好事。年后我会伺机找个借口,请皇上解除你的禁足。”
“好。”萧慎应声,“给先生添麻烦了。”
沈青琢轻笑:“你还知道呀?”
不过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小徒弟劲头十足,竿头直上,禁足的这段时间也没落下学业。
等开春,他计划要开始给小徒弟讲讲历史典籍与兵法谋略了。
萧慎抿了抿唇,抬眼看向先生,异常严肃地保证道:“从今往后,我会听先生的话,专心于学业,不给先生惹任何麻烦。”
小少年眼神发亮地注视着他,认真说自己会乖乖听话,身后仿佛有一条小尾巴冒了出来,正讨好地摇晃着。
沈青琢的心倏然软了一下,觉着他的小徒弟,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奶呼呼的小狗狗。
原来只要教得好,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反派暴君,幼年时期也可以这样软萌可爱。
心随意动,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与最初的抗拒形成截然相反的对比,小徒弟几乎是下意识挪动脚步,绕过桌子朝他走过来。
沈青琢抬手,捏了捏日渐饱满的小脸蛋,“看你表现,先生再决定相不相信你的保证。”
萧慎小脸一本正经:“先生信我。”
沈青琢哑然失笑,忍不住捏住小孩儿两边脸颊挤了挤,幼嫩的脸颊肉嘟出指缝,又饶有兴趣地弹了两下。
放在一个月前,他敢这样蹂.躏小狼崽子的脸,虎口估计早就又挨上一口了。
可眼下,手心里的小徒弟要多乖有多乖,明亮的眼神澄澈无辜地望着他,叫他心软。
沈青琢捏够了,松开指尖,“好了,现在来说说,晚膳时为什么不高兴?”
萧慎眨了眨眼睫:“没有不高兴。”
沈青琢微一扬眉:“小德子好心给你送晚膳,你反而将人给撵出去了,还说没不高兴?”
“我——”萧慎一时语塞,下意识垂下了眼帘。
“觉得一个人过除夕没意思?”沈青琢猜测道。
“是。”萧慎抬眼,面上显出失落的神色,“今日一早,母妃又打了我。”
沈青琢心下一紧:“受伤了没?”
前段时间赵贵妃发疯要掐死儿子,小徒弟脖子上的淤青数日后才渐渐消散。
萧慎摇了摇头:“没有。”
其实早上他还手了,在母妃扑过来打他时,一把将母妃推倒在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还手,他的母妃倒在地上,嘴里不清不楚地咒骂着,但眼神里却分明透出了一丝害怕。
那一刻,他面无表情地想,原来就算是疯了的人,也懂得欺软怕硬啊。
“那就好。”沈青琢明显松了一口气,突发奇想道,“乖徒弟,你想看焰火吗?”
他听小德子说,宫中每年除夕之日都会放烟花,辞旧迎新,热闹得很。
“焰火?”萧慎眼前一亮,转瞬间又重新黯淡下去,“冷宫里看不见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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