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峋笑笑,笑完还抬起手,半掩面颊打了个呵欠:“我师父不在,风掠师弟换个时候再来吧。”
“该去东华宴了,雪声君不在?”谢风掠一惊, 显然不曾用神识探这间屋室。
“我师父去不去, 与你何干?怎么, 还想管他?”萧峋挑眉, 清黑的眼眸里泛起冷意。有别的弟子转过长廊、来到附近,只要一偏头,便能瞧见主屋前的情形。萧峋不欲在旁人眼皮子底下同谢风掠争, 道了“请回吧”, 将房门合拢。
谢风掠在门外站了一阵才走。萧峋脸上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走回里屋,看了眼谢龄昨晚睡过的床榻一侧,开始更衣。
依然是那身红衣,上好的鲛绡制成,袖里可藏乾坤。再将头发束起,把昨天夜里谢龄给的剑插在腰后,抬脚出门。
——这人没走正门,打窗户出去,只身离开了客舍。
如同在镜川的前几日,这一日亦是个晴日,天空湛蓝得像是抖开的一匹绸缎,几缕白云如絮,散落在四面。
谢龄同越九归快步行至宴会之地的附近。
这是一座浩大的宫殿,几乎有谢龄鹤峰道殿的两倍大,装点极其华丽,琉璃作瓦,飞檐流金,玉宇巍峨。
验过玉牌才得以靠近。殿外甚是热闹,仿佛如云的集市,前坪摆满摊铺、挤着身穿各式各样道袍的修行者。
谢龄对这场面颇感惊奇,环顾一圈,对越九归道:“这跟个跳蚤市场似的。”
“一般把这成为东华宴的前置环节。”越九归提前了解过这等细节,笑笑说道,“师兄若有自己用不上的东西,也可拿出交易。”
“我暂时不缺灵石。”谢龄拒绝这个提议,直奔主题:“卖彼岸火的人在哪里?”
越九归抬头一番张望:“他在……他在那!”
越九归指了一个方向,并描述出那人穿着,谢龄道了声谢,大步流星过去。
彼岸火是炼体突破第一层瓶颈所需之物,以之淬体,能极大提升□□的强硬程度。它是一种莲火,底下莲座乃是七叶,色泽近乎透明,因其生于幽诡之地得名“彼岸”。
这片大陆上炼体的人当真不多,欲图出售彼岸火之人就在当道的位置,亦将它摆放在了摊位上,可上前来询价或交换的人寥寥无几。
谢龄心生喜意,来到这人面前,伸手一指那折射着日光的彼岸火,问:“阁下,此物可否让我一观?”虽说在鹤峰窝了月余,几乎告别了市场经济活动,谢龄可没忘记买东西前要先看货验货这一程序。
不曾料想话音刚落,一团如火的红衣踏剑而来,不偏不倚落定在他身侧,下颌一抬对摊主说:“道友,我愿下买你这里的彼岸火。”
这人是萧峋。他对出售彼岸火的人说完,转头冲谢龄一笑,有几分歉意:“陈兄,真是太不巧了,我师父让我把锻体,所以体修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得备着。”
谢龄:“……”他算是懂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龄不打算让,买东西么,谈条件便是,他的条件自是比萧峋好的,且这崽子会不会走体修路子还说不准呢。若有朝一日他真锻了体,帮他把一整套所需之物备齐都行。
谢龄和萧峋对视一眼,说时迟那时快,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我出双倍价格。”
谢龄:?
又来一个。
这声音谢龄耳熟,不消回头就能判断出,来的是谢风掠。谢龄心情复杂,他想起谢风掠曾对他说过,他想要体法双修。
谢风掠和咸里咸气的萧峋不同,这位可是实在人,事情从来是说到做到——换而言之,既然谢风掠开口求购彼岸火,必然做好了锻体的觉悟。
人间道准备锻体的、正在锻体的、有丁点儿锻体想法的凑一块儿了。偏生谢龄这会儿还没办法用身份压这两个人。
谢龄转头看向谢风掠,寻思着如何商量,萧峋先他一步开口,问:“你如何才肯让?”
“若我说,无论都不让呢?”谢风掠回答道。
萧峋面对谢风掠时脸上没有笑容,谢风掠的神情亦板得生硬,言语之间,很有剑拔弩张的味道。
谢龄不由皱起眉。
谢风掠不识得“陈河”,轻振衣袖,上前半步,站到摊前。由于角度和谢龄的遮挡,他方才的位置看不见萧峋腰后的剑,眼下那一长一短两柄剑闯入眼帘,表情赫然沉了一个度。
谢龄注意到这一点,神情跟着微有变化。他想着谢风掠并非心好攀比之人,这样的变化定是有深层原因的,不过眼下不是研究之时,还是先把彼岸火拿到手再说。他把目光转回摊主。
加上越九归,四个人的视线都落在摊主身上。摊主面露难色。
谢龄做了一个深呼吸:“不若……”
“这里热闹啊,竟有人争抢起彼岸火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插·进几人之间,打断了谢龄的话,语气难以形容,不似看热闹的调侃,隐隐透出几分敌意,更夹杂着些许轻蔑。
话罢,说话的人出现在谢龄身侧,深蓝道袍,带着顶斗笠,眉目还算清秀。他扫了眼谢龄,却不看萧峋和谢风掠,视线转向拥有彼岸火的人,客客气气道:“这位道友,你好,我出三倍价格,如何?”
他的敌意是给萧峋和谢风掠的。
谢龄立时警惕起来,丢了一个眼神过去:这人在清静境上境,一个地地道道的法修。
他当真有锻体的打算?谢龄直觉是否。
摊前气氛一时凝滞,尔后变得微妙,方才仿佛要打起来的萧峋和谢风掠熄灭了目光里对对方的火,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向这法修。
“你是鹿鸣山萧氏的人吧?”这法修见萧峋胸前挂着个鹿角,试探问道。
萧峋掠他一眼:“是,你待如何?”
这法修笑笑:“不如何,只是鹿鸣山萧氏之人,在江湖上不多见了。”斗笠的阴影落在他脸上,那勾起的唇角甚是讽刺。
鹿鸣山萧氏在两年前被仇家灭门,这事江湖皆知。萧峋眯起了眼,手按上腰后剑柄,似要拔剑。
“哦?你想要对我出手?”这法修做出吃惊的神情。
萧峋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旁观的谢龄面色冷下来,就要有所行动,却被越九归扯住衣袖,扯得后退好几步。
越九归对他耳语道:“这是听风山鬼崔嵬的弟子,崔嵬这人吧,师兄可能不曾听说过,他……”越九归欲言又止,措辞片刻,没措只言片语来形容,只得道:“师兄,这次就算了吧,是惹不起的人。”
“崔嵬?”谢龄没忘记这个名字。宗主让他代表人间道来这东华宴,最大的原因便是听风山鬼崔嵬或许会现身。
崔嵬和人间道似有旧怨,这旧怨还和古松有关。虽说和他现在的身份无关,但不代表崔嵬的弟子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萧峋。
“无妨。”谢龄对越九归安抚一笑,理理衣袖,重新回到摊前。他正好站到崔嵬弟子和萧峋之间,仿佛不经意将两人挡开,问摊主:“你打算卖给谁?”
“这……”摊主手里捏着彼岸火,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回好几圈,思量半晌,总算做出决定:“此物本是一千灵石的价格,但诸位都想要……那便价高者得吧。”
谢龄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扫了眼崔嵬的弟子,向摊主点头::“好,他出三倍,那我出四倍。”
“师兄!”越九归大吃一惊,开口劝阻,“这价钱太不划算了!”
“五倍。”加价的是萧峋。
“萧兄!”越九归又是一惊,一脸你俩太离谱的表情,“彼岸火并非什么稀罕东西,不过是锻体的人少,生长之地又有些远,前去采它的人少罢了!等东华宴结束,咱们往西南细细找寻便是!”
无人理会他。谢风掠对摊主道他想细细一观这彼岸火,摊主没有拒绝,拱手递与他。谢风掠验过真伪后,也出了价格:“六倍。”
“锻体之物怎就这般抢手了?早知道我也去挖些彼岸火了。”越九归寻了处阴凉地,站在阴影中捶胸顿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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