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锥往上隆起两丈距离,吴芳年就这样被挂在了空中。他保持着愤怒的神态,眼睛死死睁大,身体四肢试图挣扎,但还没来得及挣扎,便断了生机。
滴答,滴答,有血落下,谢风掠瞥了眼自己的腰腹,从冰锥前退开。萧峋走上来,屈指一弹,摘掉了吴芳年手指上的鸿蒙戒。谢风掠一言不发注视他的动作。
四面都安静,除了依然呼啸着的风。
但这安静只持续了三息。谢风掠紧了一下手中剑柄,问那个研究吴芳年鸿蒙戒的人:“孤晴死了?”
“死了。”萧峋答道,把戒指收进袖中。
那就没人能威胁谢龄了。谢风掠心道,双足前后分开,微微屈膝、微微倾身,猝然暴起。这一剑挑向萧峋,竟是比攻向吴芳年时更快。
萧峋的神情一点都不意外。没被吴芳年破除的阵法藏在雪里,谢风掠向着他来的这一路上,它们次第亮起。萧峋身后还有悬空的冰刺。他迎风立着,赤红的衣袖旋转翩舞,像是生出了一双翼。
阵法的纹路如同繁花盛开,将谢风掠拦截在三丈开外。萧峋刻意看了眼谢风掠素白道袍上渗出的血痕,语速慢条斯理:“哎,你看看自己,旧伤又添新痕,不养养再来?”
“多谢关心。”谢风掠眉梢轻轻一抬。
萧峋做叹息状:“你若想还剑,倒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谁说我要还了?”谢风掠冷声说道。
“哎。”
第二声叹。
叹声落地,干戈又起。
先动手的是萧峋。他身后的冰刺骤然飞出,如同一场雨落向谢风掠。谢风掠游走挽剑,剑光纷纷,纷而不乱。
谢风掠又一次对萧峋感到棘手。萧峋擅阵。在很多情况下,阵修比体修还麻烦,结在他们周围的阵法重重叠叠,几乎每走一段便需要破一个阵法。尤其萧峋这个阵修,还能一步一阵。
谢风掠尽可能拉近和萧峋的距离,萧峋则尽可能拉远,并在途中设置陷阱。
灵气横飞,剑气四纵,营地在这短暂片刻里变成一片狼藉。
他们逐渐远离吴芳年尸首所在处,向着热泉靠近。萧峋余光扫到越九归留在这里的炮台,寻思着要不要用它来试试谢风掠,倏然察觉到帐篷里的人呼吸声变了。
那呼吸声比先前快了几分。
——谢龄醒了。
谢风掠显然也意识动这一点,和萧峋同时抽身,回到吴芳年的尸首附近。
缠战结束,风竟也跟着止歇。过了片刻,在稍远的地方,那为数不多仍完好的营帐里,一只手掀开帐帘。
谢龄从帐内走出来。他衣衫素白,长袖挽风,眉宇间的脆弱感消失不见,精神和脸色都好了太多。
他已将彼岸火彻底炼化。这个过程中,他隐约感觉到外界变得嘈杂了,但没嗅到危险的味道,便没提前醒来。眼下掀帘一看,竟见营地里帐篷坍塌的坍塌,损毁的损毁,尽是打斗痕迹。
再看远处,在萧峋和谢风掠之外,还有个人被挂了起来。那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但从衣衫和身形来看,很像吴芳年。
嗯?吴芳年?谢龄眼瞳一震,疾步过去。
这的确是吴芳年。他挂在一根冰锥上,血沿着锥体起伏的线条往下落。雪在他身上薄薄覆了一层,他头发很乱,脸被砸烂了,血肉模糊,声息全无,死得很透。
谢龄心底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营地里只有他和萧峋、谢风掠三人,先前他心神意识俱在灵台中,能对吴芳年出手的人,唯有后两者。
谢龄看向那两人。
这两人行至谢龄身侧,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唤道:“师父。”“雪声君。”
“你们杀的?”谢龄问。
“先前他同师父一战,受伤极重,所以我与风掠师弟才能侥幸赢他。”萧峋瞥了谢风掠一眼,向谢龄解释说道,语气谦虚。
谢风掠也道:“这人太自负了,根本不将我和萧师兄放进眼里,也是由于这点,让我们得了手。”
谢龄听后迅速眨了眨眼。
孤晴的死很好理解。孤晴本就身受重伤,崔嵬又是个难缠的人,境界还在游天下上境,带上一个萧峋,越境杀死他虽有难度,但难度算不得太大。
这是吴芳年,寂灭境的体修。就算吴芳年受了伤,就算吴芳年轻了敌,可萧峋和谢风掠,都只是清静境的低阶修士啊。
两个清静境能杀寂灭境,这就是主角的光环吗?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谢龄不怀疑萧峋和谢风掠的话,但也不免后怕,就算谢风掠脑袋上顶着光环,也太冒险了,谢龄不敢细想他们和吴芳年对战的场面。
他想斥责,可转念想到这两人之所以杀吴芳年,是因为他无法行动,是为了让他能安心在营帐里疗伤。谢龄生出愧疚之情,同时心间生出暖流。他目光变得无奈又柔软,从谢风掠面上扫过,随即看了一圈萧峋,最后回到谢风掠身上。
谢风掠伤得更明显。他一身白衣,腹间胸前血痕就似乱洒的红梅。谢龄敛低眼眸,轻轻拍了拍谢风掠肩头,语气带上疼惜:“太逞强了,以后别再做这样冒险的事。外面风大,随我进帐疗伤。”
谢龄转身行往营帐,谢风掠在他身后应道:“是,雪声君。”继而看了眼另一边的萧峋,对这人道:“萧师兄,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收各种临期营养液
第94章
萧峋和谢风掠跟在谢龄之后来到营帐。萧峋在这里布下的阵法仍在, 想到秘境中没有人能再对谢龄构成威胁,挥挥衣袖撤掉。
他因此比谢风掠晚了一步入帐,打帘进去时, 谢龄对谢风掠说了句“随便坐”,而谢风掠当真就坐下了。坐的还是他那张榻。
谢风掠皮肉伤内伤皆有,除掉上衣,腰腹间伤口露出来,那是一大片擦伤,血止住了,但红里泛黑,显然有地方溃烂了。
谢龄坐在谢风掠对面,按情按理他都该去帮忙, 但谢风掠表现得太自立自强,捏起洁净术往小刀上一抹, 游刃有余地清理起烂肉,让谢龄觉得自己若是过去,帮的恐怕是倒忙。
萧峋扫了一眼谢风掠。他先前为自己调的外伤药还在榻间小桌上,眼珠子一转,走去端起药碗, 煞是真诚地说:“师弟的伤看起来好重, 我来帮忙上药吧。”
“多谢萧师兄, 我自己来便好。”谢风掠断然拒绝。
“你也有伤, 别去添乱。”谢龄出言说道。
“这怎么能叫添乱呢?”萧峋轻声反驳。
和吴芳年一战,萧峋没有直接受伤,只是消耗了太多灵力和精力, 后来同谢风掠对战, 亦是如此, 两人谁也没真正伤到谁。但也是满身疲惫了,萧峋不再打折腾人的主意,把药碗放回桌上,去了谢龄那处坐定,凝神调息。
谢风掠向萧峋投去一瞥,很是隐晦。
谢风掠处理完外伤,也开始闭目调息,疗理内伤。
谢龄坐在帐篷里守着这两人,待得他们神色都好了一些,起身去到帐外。
雪停了,天空里那片垂得近乎要掉落在地的阴云也散了,隐隐有放晴的趋势。风拂过脸庞甚是轻柔。谢龄往四下一扫,提步向着吴芳年尸首处走去。
那人还挂在冰锥上,以这里的天气,若是没有人去处理,没有妖兽途径啃食,他大抵能在那里挂到天荒地老。
谢龄没有埋葬他的意思,对尸体更是万分嫌弃,但让吴芳年就这样杵着,实在太碍眼了。
却是不料,他朝那方向走了不过二三丈距离,萧峋跟了出来。
谢龄驻足回身,问:“你出来做什么?”
萧峋快步走向谢龄,回答说道:“我在想,如果让吴芳年继续在那里待着,委实有些招摇,还是将他丢远些更好。”
他看出了谢龄的意图才如是说的。就算吴芳年在半空飘成一面旗他都不在意,反正过一会儿人间道的弟子会回来,他们见了,若是觉得不妥,自会去处置。
“我去就好。”谢龄想让萧峋回去继续疗伤。他虽对接下来的事感到恶心,但并非不能克服,死了的人和死掉的鸡鸭鱼没有什么区别,把冰锥捶掉,把人往雪地里一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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