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抬手虚指空余的坐席,笑容可亲:“萧师弟无需客气,请坐。”
萧峋便真不同他客气,走到谢龄身旁,理了理衣摆坐下。他将扣在桌上的茶碗之一翻起来,为自己倒上一碗茶,甚是自觉地帮谢龄把茶水也续上,道:“师父,我带了茶点来,您和宗主要用些吗?”话里带着笑,坐姿端正,看上去格外乖巧。
谢龄不由打量了萧峋一番。萧峋的状态和在比试台上时完全不同了,那会儿谢龄明显感觉得出萧峋心情不好、耐性极差,现在看来,这人似乎好了。
少年人的心绪就像五月的天气,一会儿阴了一会儿又晴,时不时还腻腻歪歪的。谢龄懒得探究这之中的原因,收回目光,“嗯”了声。
萧峋摆了三四样点心上桌。
宗主这两人如此相处,眉梢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眼神带上惊讶。
桌子上还有两个圆形木碟,碟上各放一枚灵石。萧峋见了,好奇地问:“师父,这是在做什么?”
回答的人是宗主。他笑说道:“我们在赌,你和谢风掠谁会赢。”宗主语气自然坦荡,说完还向萧峋解释两个小木碟各代表他们中谁。
这两个木碟里都有灵石,萧峋缓慢抬起下颌,目光飘向谢龄。
宗主从点心盘里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小口,赞一句“味道不错”,问道:“萧师弟就不好奇,小师叔押了谁吗?”
谢龄:?
谢龄看向宗主。而萧峋偏头看向他。萧峋上半身前倾,向着谢龄凑近几分,问:“师父押了谁赢?”
“你认为呢?”谢龄不动声色喝了一口茶,把这死亡问题丢回去。
萧峋半眯起眼,注视谢龄片刻,缓慢转回脑袋,盯着桌上两块灵石开始沉思。宗主没再说话,吃着点心喝茶。半晌,萧峋终于开口了,但并非回答谢龄的问题,而是问:“宗主,我可以下个注吗?”
“自然是可以的。”宗主伸手比了个“请”的动作,不掩饰神情里的好奇和兴趣,“萧师弟打算押谁?”
“我嘛,当然是押自己。”萧峋又看一眼谢龄,笑着说,拿出一枚灵石,放到左边的碟子里。
宗主一捋胡须:“萧师弟对自己甚有信心。”
“此乃生活小技巧。就算旁人都不信自己,但自己不能不信,这样才能活得更好。”萧峋说道,紧接着,话锋一转,“但风掠师弟不无获胜可能,所以,我还要押一押他。”
他拿出第二块灵石,放进右侧的木碟上。
宗主瞪大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宗主大为震惊
第50章
萧峋这一出手, 下到注中的灵石变成了四块,他和谢风掠各占两块,分配得均匀整齐。谢龄又喝了口茶, 缓解自己的无语心情。
宗主捋胡须的手一顿,有那样一瞬间,没能收住脸上复杂的神色。
“萧师弟的见解甚是有理。”俄顷,宗主完成了捋须动作,说得深以为然。
“图个乐子而已。”萧峋笑笑说道,为谢龄将喝掉一半的茶碗再次斟满。
宗主不提谢龄未曾下注之事,谢龄自是不会主动说起。他不打算和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闲聊,取了本书出来,看书喝茶消磨时间。
没过多久, 主事又来敲了一次茶室的门,请宗主去处理一些事情。
“小师叔见谅。”宗主道完一句, 随主事一道离去。
茶室里余下谢龄和萧峋二人。萧峋坐姿立刻松垮下去,把桌案往谢龄那一侧挪了挪,伸直双腿,唤道:“师父。”
“嗯。”谢龄应得冷淡。
“诶,师父。”萧峋又喊了一声。
谢龄终于从书上抬起头, 向萧峋投去一瞥, 用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萧峋便直说:“我有些困, 可以在这里睡会儿吗?”语气里已然带上了困倦。
虽然是个问题、是句请求, 但他并没等谢龄回答,说完把竹席移了个位置、向后躺倒,再拿出一件披风, 抖开、盖在身上。
谢龄心中的小人儿无奈摇头, 准备工作做得挺好, 还记住了要防感冒。他绷着张脸对萧峋道:“等会儿就将比试睡过去了。”
“若睡过了头,师父难道会不喊我吗?”萧峋用一种理所当然又带着示弱的语气说道,漆黑的眼睁圆,透出隐隐约约的水光。
谢龄用眼神搭理了他一下,没做具体的表示。
萧峋笑笑,两只手交叠放在腹部,闭上眼睛:“我就睡一刻钟。”
他声音很轻,谢龄没拉扯咸鱼的想法,由着去了。
谢龄继续看书,可没过一会儿,发现身旁的人投来了注视。偏头一看,萧峋侧过了身,右手撑起脑袋,目不转睛看着他。
他脑壳顶上冒起问号,和这人对视片刻,道:“既是要睡觉,又为何一直看着我。”
萧峋晃了晃脑袋,哼笑道:“还没有同师父这样相处过。”
谢龄心说确实,萧峋同他在一块儿时,不是练剑便是看书,就算这人看书看得睡着,多多少少也还是个坐姿,未曾这样毫无挣扎地倒下过。
他信手往这条立起上半身的咸鱼脑袋上一敲。萧峋假兮兮“哎哟”一声,歪倒回去,摊开手脚。
“师父,咱们也在鹤峰建一个茶室吧,这样喝茶更为惬意。”萧峋盯着天花板上的纹理,对谢龄道。
话多。谢龄丢给他两个字:“随你。”说完将他半盖在身上披风拉到顶,把他脑袋给蒙住,隔绝这人乱看的视线。
“师父想闷死我。”萧峋手臂抬起来扑棱了两下。
“是,闷死了你,好教谢风掠白捡个第一。”谢龄没好气说道,“左右这魁首还是出自鹤峰。”
萧峋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
他不再说话了,安安静静休息起来,约过一刻钟,扯掉盖住脸的披风,缓慢坐起身。
谢龄把他的茶碗端给他。
萧峋接过,一口喝光,又吃了一块绿豆糕,同谢龄说了几句话,离开道殿,前往比试台。
茶室里只剩谢龄,他合上书,慢慢将目光投向由法器显现在虚空中的、比试台的画面。
台上尚且无人,台下已是沸反盈天,人间道十三峰,空闲的弟子几乎都到场。
即将开启的摘星组魁首争夺战颇具传奇色彩。
如若不论师承,仅仅依照修道年岁来定,有资格上台竞争魁首之位的这两名弟子,是在场所有人的师弟。
他们同时入门,同在不久前的弟子大会上入门。偏就是这两位师弟,击败了一众师兄师姐。
为人所乐道的还不仅如此——这是点石会摘星组的决战,更是一场鹤峰的内战。
萧峋和谢风掠,一人是雪声君唯一的弟子,另一人是数十年里,唯一获得雪声君首肯、师承鹤峰的弟子。
他们两人,谁会夺得第一?若论亲疏,雪声君应当是教自己徒弟教得更无保留吧?可从悬针峰入门试炼来看,谢风掠的天赋却要高出萧峋许多。
修行路上,师门固然重要,但最不容忽略的,乃是天赋。
看客们讨论着、猜测着获胜者是谁,甚至有人还开了庄,吆喝众人下注。
一片热闹之中,谢风掠先到,稍过了一会儿,萧峋才御剑登场。他向早早站上台的主持者歉然一礼,向谢风掠笑道:“风掠师弟。”
“萧师兄。”谢风掠应道。
一人弯眼含笑,一人神情沉静。
话不多说,比试开始。
两人互相执礼,下一刻,三尺青锋于日色山风间化作一弧长光,悍然咬上对方。
出招都快,谢风掠冷,萧峋狠,不约而同舍弃了试探,出剑直逼对方要害。
两双凛目相对,一击过后各自退开,紧接着又是当啷一声响,再度缠斗。
剑风激荡,尘埃漫天。
这人比那日在半山湖泊旁打的那一场,要厉害了。
两人对对方做出相同的评价,但都不改风格,一人错步,一人旋身,拉开些许距离,又以更为强悍的招式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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