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峋肩膀垮下去。他的内心窃喜和担忧交替,甜丝丝的,又夹着几分苦。谢龄谢龄谢龄,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名字。
“你有一晚上来考虑。”谢龄道。
“若我还是不答应呢?”萧峋抬起头,把脑子里的谢龄赶出去,看向面前这个真实的他,说话时将脸上黄符吹起些许,语速慢吞吞。
“你有选择?”谢龄扯唇冷冷一笑,“进屋睡觉。”
说完提步走向里屋。
先前那句治标不治本,说的是萧峋的做法,也点醒了谢龄自己。
把萧峋提溜到古松那,让古松帮忙镇压魔气,不也是治标不治本?且不说萧峋每三月要经受一次魔气反噬。
萧峋将自个儿封印了也好,省得这人耍花招提前逃。
他在人间道的藏书中找不到解决萧峋体质的办法,不如到外面看看。他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萧峋凝视着谢龄的背影,走下罗汉榻,甩着衣袖,吹着脸上的符纸,去追他脚步:“哎,师父,你这符贴得太明显了。”
他以为谢龄至少会丢个“哦”,却见谢龄什么都不说,只是顿住了步伐。
“师父?”萧峋疑惑。
谢龄偏头看向门口。
俄顷,门扉被人敲响:“弟子谢风掠,求见雪声君。”
萧峋眼皮子一掀。谢龄将他的反应收进眼中,目光落回门外那道身影,口吻平淡:“何事?”
谢风掠在檐下向谢龄执礼,回答说道:“弟子担心萧师兄伤势,想探望一二。”
谢风掠神色凝肃。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夜的事有不对劲之处。镜川出现了成群的魔物,雪声君谢龄一剑除尽。这之中有谢风掠不明白的地方:谢龄怎会去山下?而据他所知,萧峋这一日,都不曾待在客舍内。
魔物。萧峋和那些东西撇不清干系。
屋室中,听见这话的萧峋又一次将脸上的符纸吹起来,待它落下,轻垂衣袖,勾起唇角对谢龄说:“让风掠师弟进来吧。”
谢龄挑了一下眉,给了这人一个“你说的”的眼神,屈指一弹,将门扉打开。
谢风掠快步入内,见得萧峋模样,心中又添几多猜想。但面上依然保持了礼节,向二人道:“雪声君,萧师兄。”
“风掠师弟这般关心我,我真是感动。”萧峋也不收拾收拾自己,就这般顶着谢龄拍在他头上的符走向谢风掠,途经主榻时,还倒了一碗茶给他递去:“师弟喝茶。”
谢龄将这两人各看一眼,就着打开了的大门,抬步走出去。
萧峋的状态这会儿已无异常,至多是探不得灵力,相比起来略显虚弱,谢风掠发现不了什么。
这两人间有矛盾,谢龄有所察觉,但无论是什么矛盾,都自行解决去,他才不愿掺和。他准备去向古松“报备”一番行程。
谢龄走远了。
谢风掠神识探得这点,挥袖关门,手中茶碗飞掷回榻间小桌上。他手极稳,碗中茶水未洒分毫,眸光冷冷盯紧萧峋,开门见山:“在秘境里找不到机会问,萧峋,你死皮赖脸留在我师父身边,到底想做什么。”
萧峋施施然坐去主榻,将衣袖理了理,才说:“纠正一下,他现在是我师父。”
他给自己那茶碗倒满,饮了一口,眼中笑意盈盈,继续道:“你问我想做什么。我当然是,想要把谢龄拐到手啊。”
“你!”谢风掠瞪眼大怒。
萧峋眨眼:“我?”
“放肆!污言秽语!恬不知耻!”谢风掠胸膛起伏,气得无以复加。
咻——
满室烛光明灭一刹,谢风掠长剑出鞘,锋刃冷寒。
说是说不过这人的,他剑尖直指萧峋。而萧峋唇角依然挂着弧度。这人额前贴黄符、眼眸漆黑带笑,又背光而坐,隐在昏暗里,周身的虚影让他神情看起来几多诡谲。
“来,朝这儿刺。”萧峋搁下茶碗,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口吻随意。
谢风掠以眼作刀,狠狠剜过萧峋的脸。
他维持着出剑姿势没动。
一息、两息、三息……待到第五次呼吸,萧峋露出了然神情:“哦,你不敢。”
第98章
谢风掠哐当一声收剑入鞘, 沉着眼眸对萧峋说:“这里并非你的屋子,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真是不巧。”萧峋甩了甩衣袖,“我今晚就住这。”
油盐不进。谢风掠咬着牙, 从齿缝里挤出数个字:“当真不知廉耻!”
萧峋一声叹息,说得语重心长:“说来说去都是这几个词,师弟,你该多读写文章、学些文辞了。”
谢风掠又被气着。他默念静心经文,待得情绪平复,视线转到萧峋脑袋以下、这人的身体情况上。
“你身上毫无灵力波动,估计脉细也弱于平日,你伤势很重?”谢风掠眼神冷冷。
“呀,被你看出来了。”萧峋故作惊讶, 继而拱手一礼,姿态十足谦虚:“多谢师弟关心。”
谢风掠对他做的这些戏视若不见, 话语直接:“你虚弱至此,却用符纸隐藏起了气息,为什么?”
“这就和你没关系了吧?”萧峋笑问。
谢风掠扬起下颌,凝眸审视这人。萧峋不避他的视线,神情懒懒同他对视。
细如丝的夜风从窗缝渗进屋内, 灯架上的烛火扑闪跳动。静默蔓延良久, 谢风掠无心再于萧峋身上浪费时间, 把手里的剑收入鸿蒙戒, 沉声告诫:“萧峋,你给我听好了,若你做出半点伤害我师父、伤害他人的事, 我定会杀了你。”
萧峋表情依旧:“风掠师弟, 你还是没记住, 他现在是我师父。”
“无耻狂徒。”谢风掠又用眼刀将萧峋一剜,甩袖开门,疾步离去。
萧峋坐在榻上目送,待他前脚踏过门槛、后脚刚提起,手指捻来飘散在虚空里的一点灵力,嘭的一声把门合上。
过不久,谢龄从古松处回来。古松没有反对谢龄的决定,只是挑了下眉,流露出些微的不满情绪。然后又探了一遍谢龄的脉象,让他明日辰时前再去寻他一趟,今夜他会再炼些丹药。
推门入内,谢龄看见萧峋盘腿坐在外间主榻上,手里拿着一把锉刀、一根木条,垂眼做雕刻。这人慢吞吞晃着脑袋,他给贴的那道符随之飘动。
“师父,你回来啦。”萧峋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望定回来的人。
谢龄反手关门,走去榻间小桌前,给自己倒了半碗茶,顺道看了眼萧峋正在雕的东西:一个四足动物,仅仅有了个雏形,具体是什么辨不出。谢龄喝完茶,坐到这人身侧。小桌上有一碗没有动过的茶。谢龄犹豫几许,终是轻声开口:“你们……”
这话只开了个头,但谢龄知道萧峋听得懂。虽然打定主意不管萧峋和谢风掠之间的事,可这不妨碍谢龄好奇。
“我们?”
锉刀在指尖转出一朵花,萧峋明知故问,“师父是指我和谢风掠?”
萧峋低下头,继续雕手里的木头,显然不想说。
木屑一片一片飞落在地。谢龄见他如此态度,在心中摇头:算了,顺其自然。
他目光回到萧峋的木雕上。萧峋雕刻的手法算是熟练,又捯饬了一小会儿,要雕的东西变得形象,是个猫。
这家伙竟对猫有兴趣。谢龄感到惊奇。
而雕猫的萧峋见谢龄不再提他讨厌的人,上半身逐渐歪倒,缓缓慢慢歪向谢龄,肩膀靠着他的肩,说起别的:“师父,我仔细规划了一番,不如我们去雪域吧?”
雪域?才走出一片雪山,又要跑进另一片雪山吗?谢龄不理解他的想法,问:“为何?”
“我听说那处有一种特别的医术,或许能治师父的伤。”萧峋道。
真正的原因自然不止于此。这次的东华宴死了两个寂灭境,就算瑶台境和青山书院知晓不是谢龄所杀,但也会认在他头上。局势变幻不定,东南西北四境和中州,大抵就雪域能不被波及,谢龄在那处养伤,会更清静。且他在雪域生活过一段算得上长的时间,对各处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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