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茸依附这些松树的根系生长,若非先前来了两波修行者,在林间激战一场, 把雪扫掉了, 大抵不会被萧峋发觉。谢龄看见一朵被萧峋漏掉的细小松茸, 弯腰摘进手里,起身时倏然听得一声轻微的:
铮——
有琴声入林来。
谢龄转头。
这不仅仅是一道琴音。其间蕴藏的灵力难以察觉,却强大到可毁山摧城。
灵力被压成了一根刺的大小,泠泠声响里破风,将一枚被吹落的松针自正中间击穿。
松针碎为齑粉,细刺继续朝前,直逼谢龄眉心。
谢龄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侧身。那刺扎进树干,訇然炸开。灵气化作可见的波纹往外扩散,四面飞起断木尘埃。谢龄就在树旁,猛地拂袖,将涌来的气劲挡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迅疾窜向他背后,揉掌成拳。这一拳砸向谢龄天灵盖。谢龄偏首看去,一踏凌空,反手抽剑。
对方起了杀心,他何须掩藏杀意?他不避这一拳,执剑如执笔,在风里拉出如若新月的一弧光芒,直削来者喉咙!
剑光寒。使拳的人瞳孔收缩。谢龄不避他,他却不愿迎谢龄那一剑,当空一扭身形,拳意偏转。
砰!
剑气撞上拳风,震荡余波将周遭的树拦腰斩断。
谢龄衣袂被掀飞。他凌空垂眼,手腕轻偏,剑尖指地。
哗啦啦!
轰隆!
松林间声响杂乱。
弹琴的人现出身来,同使拳的人站到同一条线上。
都是谢龄见过的人,崔嵬说过名字,吴芳年和孤晴。
虽然谢龄现在还辨不出他们俩谁是谁,却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寂灭境果然都是隐匿行踪的高手,他释放六识,未敛五感,却是直到他们出手,才察觉端倪。
还是自己弱了,若真正的雪声君在此,当能一早识破。谢龄心中叹气。
“师父!”萧峋将手里的箩筐往旁一丢,快步奔向谢龄。
“师——”越九归惊慌不已,被那余劲掀倒在地,紧跟着爬起来,扯着嗓子就要喊。但这声音一出便惹得萧峋回头,那眼神明晃晃表露出的意思是:你也想跟着我喊师父?越九归立马意识到称呼出了错,改口喊道:“雪声君!”
这两人位于松林中段,吴芳年和孤晴的来意具有针对性,对付寂灭境的人不能将灵力分得太散,故而未受到太大波及。
两人都向着谢龄这处来,谢龄抬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
谢龄感觉自己还撑得住,至少,撑得到杀死他们其中一人。
他闭上眼,轻轻吐了一口气。他的神识告诉他,穆北等人也遭遇了伏击,对方是瑶台境和青山书院两个宗派的人。
恶战。不管对哪边的人来说都是。
先杀死那个弹琴的,再把另一个拖残好了。远程总是难缠一点。谢龄作出决定,睁开眼。
谢龄调转周身灵力,运转体内真元。
两道冷芒于棕黑眼眸间乍现。
这时,一个声音从天上落下,先是哈哈一笑,尔后说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有趣,当真有趣。”
他人也落下,身披一件幻色大袖衫,发间插桃枝,头顶本有个乌鸦,但下落过程中扑腾两下翅膀后飞走了。
“崔嵬,你又想插手?”弹琴的冷声道出现身之人的名字。
崔嵬落到林间,踩断了一根松枝,抬抬衣袖,奇道:“插手?插什么手?我之前插进你胸口的,不是剑吗?”
“你——”弹琴的面色一沉,不再多言,手指按上琴弦,紧接着一拨。
琴音作刃,悍然袭向崔嵬!
崔嵬飞身倒退,摘下发间桃枝挥成三尺长剑。
“我?”崔嵬挑眉,“我说错了吗?”
弹琴的又拨琴弦,第二道琴音飞出,直封崔嵬退路。
谢龄在这时出剑,剑招不带任何花哨装点,灌以磅礴灵力,从天上劈向地面。
若将这描述成画,便是长天落长虹,一竖倒悬,起笔时浓重,收尾成锋尖。尖刃点向那使拳的,势如倾山。
使拳者吴芳年神色一惊。在他的以为里,谢龄当会对正对付崔嵬的孤晴出手,而他便是捕蝉螳螂身后的黄雀,可一举降谢龄击溃!
这人看穿他了吗?
“擒贼先擒王,骂人先骂娘。我去他们老母的!”越九归低骂,挪去萧峋近旁,用锐利的眼神看向萧峋:“我们不做点什么?”
“你有想法了?”萧峋问他。
越九归又靠近他几分,压低声音,站在他面前连比带划说道:“我们在大场面定是帮不上太多忙的,但可以改变细节啊,比如……”
越九归与萧峋说了一阵,比如比如又比如,为了防止被吴芳年和孤晴听去,重要的部分用眼神、唇语和动作表述。他主意出了数种,萧峋听后眼眸微亮,略加思索道:“你的第三个比如,似乎值得一试。”
“什么叫似乎?走着,行动!”越九归捅了萧峋一手肘,又一拉他手臂,向着远处去。
第86章
吴芳年飞身后退。可谢龄这一剑太直接了, 是笔直的竖线一条,倏然而至,快得无物可追。剑势落下一刻, 吴芳年不过退后三寸,它依然不偏不倚砸向那人头颅。
哐当!
仿若一剑斩上某种金属硬物,激起的声响令人牙酸。吴芳年头发被震得飞起,维持着退步姿势,整个人往下陷了三尺。
数道卐字印浮现,伴随着金色辉芒从吴芳年周身流转过,他双掌合十,没有受伤。
他硬扛下来了。
炼体炼到寂灭境,当真是皮糙肉厚、厚如乌龟壳。谢龄漠无表情想着。
吴芳年一声低喝, 将自己从雪地里拔出,踏足腾空。他的僧衣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凛目紧锁谢龄,左拳收于腰侧,右手向上提起,如一条蛇般蹿出。
残影当空,连成一道疾行的轨迹。风中多了一声啸响, 拳自上扣下, 如泰山压顶, 势骇然。
谢龄闭眼, 轻轻吐纳,睁眼时手腕翻转,踏风一跃, 迎向来者。
步伐交错, 素白衣摆如若翩舞。他起剑, 剑花纷而不乱,剑意繁而不杂,身姿似轻鸿,恍惚之间,织剑光成密网。
这依然不是为了防御,若吴芳年生出惧意躲避也罢,若是还选择硬碰硬,那他这网就能将他绞烂。
吴芳年避开了。谢龄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面对他的强招,这人竟没有半点要躲、要拆招化招的意思,不仅如此,还当他的攻击不存在般,自顾自出招落招。
只有一个答案,谢龄没将他放在眼里。
吴芳年眸色沉下去,旋即浮现出兴奋和狠辣。同为是寂灭境,他一直因为背后的宗派不如人间道强大而名气逊于谢龄,现在有了机会,他真是太想把谢龄杀了。
谢龄神情平静,凌空立于剑网之后,指地的剑尖向上一挑——
浩浩剑光织就的密网猛一下开始旋转,速度极快,顷刻化回一个光点,咻的点向吴芳年眉间。
谢龄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故而选择做一个节能人士。能打心理战便打心理战,能重复利用的,全都要重复利用。他织成剑网,最后那一剑收了,却又不完全,招式藕断丝连。
他人紧随其后,于吴芳年变换拳势、抵挡之间,又出一剑。
剑气把风炸乱,吴芳年回身再挡,谢龄疾闪至他另一侧,提掌拍向他脸侧太阳穴!
这一掌气劲沛然,拍得吴芳年头倒向另一侧,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来。
噗——
血珠子落进雪地,殷红的血丝往深处蔓延。
吴芳年以一个吊诡的身形同谢龄拉开距离,一甩褐黄色的衣袖,眼中光芒闪烁森然。
“不愧是雪声君。”他声音低沉,如同念了一句恶毒的咒语。
谢龄没和他说话,足一点、身一掠,闪到吴芳年身后。他节能,同样也节约时间。
而他这一举动总算在了吴芳年意料内。吴芳年半分不犹豫,脚步划圆、身形骤转,揉掌成拳。
一拳砸向谢龄胸口。
谢龄棕黑色的眼眸瞬也不瞬和吴芳年对视。
对视之中,身形一偏,右手长剑往回轻收,抬起左手运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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