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闻到谢龄身上飘来的味道。融杂了浅淡梨花香的檀木气息,是他日复一日在鹤峰道殿中点这样的香,让谢龄逐渐染上这样的味道。
萧峋喜欢的味道。
谢龄带着萧峋的这一份喜欢,带着他微微僵住了的手,从头开始走这套剑法。谢龄眸眼低垂,神情专注,手时而起落,甩得袖摆飞舞。
萧峋眨了眨眼,手上动作随着谢龄的动作而动,神思却走了,开始心猿意马。
不,这词哪里该叫心猿意马,该是生着细脚的蚂蚁在心间乱爬才对。还是成群结队的蚂蚁,一脚深一脚浅地从心尖儿最柔软的地方踩过,勾得他心痒,踩得他难耐,整个人都轻飘飘。
偏生夏日的风还燥热。
时间好像变慢了,又好像流逝得更快,阳光迷眼一过,倏尔之间,便是最后一式落定。萧峋根本没听清谢龄在这过程里说了什么,更没有注意到谢龄纠正了他的哪些动作和姿势。他的目光,他的全副心思,只在谢龄身上。
下一刻,谢龄松开他的手,往旁侧退开。
萦在鼻间的淡淡檀香跟着散了,他听见这人低低冷冷的嗓音,问:“明白了吗?”
“唔。”萧峋转向谢龄。
谢龄站在明和暗的交界线上,身后是深深树荫,身前是明晃晃的日光,乌发和白衣在光芒和阴影之间飘起旋落,牵起清清泠泠的弧线。
萧峋看定他几许,觉得自己明白了某些。
他对谢龄说了声“我试试”,向后一退、抬手一翻,挽出一记剑招。这一招走得平滑,剑势锐利流畅,但在即将接上第二招时,忽地一顿,紧跟着整条手臂垂下去。
他把脑袋也垂下了,手腕翻转,抓紧了剑又松开,神情颇为苦恼。
谢龄一挑眉稍:“还没明白?”
萧峋摇头:“没有完全明白。”
“那再来一遍。”谢龄说道,走回这人身侧,重新握住他的手。
“哦。”萧峋敛了眼眸,舌尖在口中轻轻一顶,笑得乖巧,“多谢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明天一定多更点
第63章
谢龄握着萧峋的手, 将这套剑法又走了一遍,速度比方才慢三分,力求让这家伙有所体会。
萧峋“不负期望”, 这一遍后,把剑法的“形”给基本抓住了。谢龄便又出言指点数句,渐渐的,萧峋抓到了几分“神”。谢龄心道这样的进度已算不错,振振衣袖,将这家伙放置了。
他回到客舍,在屋中转了一圈,确定无事需要处理,从偏门离开。他决定去竹林小屋。那处僻静, 换上陈河的身份,便可以无所顾忌地练掌和锻体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局限在云舟那一室三丈间, 整日除了画画练字看书,还是画画练字看书,未曾大刀阔斧活动过,感觉都要生锈了。
“我好像不再是原来的我了。”谢龄无声感慨。
他从前很讨厌锻炼,健身房就在小区门口, 也办了卡, 但没去过一次。
果然, 人都是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的啊。谢龄摇摇脑袋, 走出客舍。
谢龄来到竹林小屋时,越九归不在。他放松不少,走进自己那间房, 更换打扮、改变音色, 抹去扳指上的符咒, 然后打开小屋的防护结界,在院中开始“日课”。
几日不曾锻体,谢龄给自己加大了训练量,从最温和的热身开始,逐渐增加强度到练掌练剑。
这一日的练习,自正午开始,到日坠西山方休。晚霞如流火,从苍穹之西灼烧往东,绚烂瑰丽的光芒透过树叶间隙落到地上,正好洇干一滴淌落的汗水。谢龄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去附近的石桌,捞起水杯,往腹中灌了一大口水。
咯吱——
越九归推门进来,将上午时候谢龄给他那把伞一收,抬起头。
“师兄方才在练掌?”他感受到小院里的气劲余波,再一看谢龄微乱的头发,和顺着脸庞脖颈往下滴答的汗水,不由钦佩起来,“师兄当真勤奋,我自愧不如。”
谢龄往自己身上丢了个洁净术,摇头道:“日课而已,谈不上勤奋。”
他说的是实话,却也不妨碍越九归的佩服。
越九归也走去石桌前,倒了杯水给自己。
“我出去了一日,也算有所收获。”越九归道,絮絮叨叨说起他在外面遇上的事,有的有趣,有的又有些离谱,但真正让谢龄听到心里去了的,是眼下这一事。越九归说:“我和萧峋约好一块儿吃晚饭,师兄不如和我们一道?”
越九归还说:“这山上不管饭,还不许山下送饭上来,咱们这又无厨房,一日三食解决起来麻烦,不若下山吃吧。”
我可以不吃,谢龄在心中说道。
但陈河不能不吃,按照这里的设定,神心空明境以下的修士,仍是以五谷杂粮维系生存的。
……这算有缘终究会相逢么。谢龄怀着复杂的心情,对越九归点头道了声“好”。
越九归同谢龄又说了几句,回去自己那间屋子,叮叮当当的,不知敲鼓起什么。
谢龄给自己重新梳了发,没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拿神识一扫,来人赫是萧峋。
隔壁响起越九归的大喊:“师兄,我这会儿腾不出空,你能去开一下门吗?”
谢龄腹诽了一句怎么老是你,在镜前将自己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走去院中,隔着门问了一声:“是谁?”
门外的人报上姓名:“萧峋。”
谢龄拉开门。
谢龄的眼眸现在是浅灰色,折着暮时的霞光,透亮惊人。他静静看了萧峋一眼,让出路、让这人走进院子。
“多谢陈兄。”萧峋弯起眉眼一笑,温和有礼。
小院算是宽敞,但无合适桌椅待客,邀人进寝屋又太随便,谢龄眸光一转,给萧峋倒了一杯石桌上的茶。这自然是他自己泡的,用烧得滚沸的水冲泡上佳的红茶,喝来有几分苦涩。
萧峋没挑剔,但也没多喝。
两人都不没话找话,就这样在院中等越九归。沉默了一会儿,见得越九归喊着“久等了久等了”从屋中跑出来。他头发有几分乱,放下衣袖,朝两人歉意一笑,拱手说:“咱们吃饭去吧。”
“走吧。”谢龄点头,转身向门口。
“萧兄请。”越九归向萧峋比了个手势。
离开小屋,三人并行走在道上,踏过渐暗的暮色,将夕阳和逐渐吞没它的西山甩在身后。
山风拂过,四野飘飞姹紫嫣红。谢龄兜了满袖的香,偏首瞥了眼萧峋,见得这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胸前那块银色鹿角。
越九归也注意着萧峋。他总觉得萧峋和上午见面时有哪里不同了,眉眼压得要低一些,似乎不大高兴。越九归琢磨了一会儿,轻轻开口问:“萧兄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没有。”萧峋立时给出否定回答。
萧峋的心情,当然是——不好的。因为他练完剑回到客舍,发现谢龄又走了。但他自是不会在外人面前承认这点。他藏起眉间的情绪,用有些奇怪的目光看了看越九归和谢龄,转移话题问:“你们为何都不御器?”
话音落地,谢龄同越九归对视一眼,他们俩都是这时才反应过来,对方和自己打从上山起,便不约而同选择了步行。
越九归笑笑:“我们都习惯了走路。”
“我也认识一个人,喜欢用双足丈量这片土地。”萧峋又拨了一下胸前的鹿角,轻声说道。
谢龄再度看了这家伙一眼。
又走了一段,越九归突然说道:“上午只是初识,没敢向萧兄问起。萧兄可否透露一下,雪声君是怎样一个人?”
他对萧峋已有初步的了解,知晓这人来自人间道鹤峰,师承鹤峰雪声君——正是他想拜为师的那个雪声君。他在之前便感慨过,但和萧峋凑到一块儿,仍是忍不住泛酸,不由自主想要打听。
“你问这个做甚?”萧峋脸立时绷了一下,语气带上些许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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