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阙看着那一座座奖杯,看着那一张张合影中宋野城从青涩逐渐走向成熟的面容,心底悄然间涌出了丝丝缕缕暖意,缓缓随着血液蔓延周身,轻轻地、一点点地,温柔抚平了无数曾因彼此错过而滋生的遗憾与惋惜。
“阿阙——!”
就在这时,突兀的一嗓子打破了这难得的温情。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隔了老远并不清晰,但这打喷嚏似的喊人方式不消多问,必是贺景升无疑。
江阙挂着满头黑线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应声,只听贺景升继续喊道:“你收拾好了没?好了就快点下来啊——”
“来了。”
江阙只得回应道,随即也不再多停留,转身离开书房,顺着走廊往楼下行去。
贺景升大概是实在受不了跟梁鹤鸣这个老狐狸过招了,见江阙下楼,立刻如蒙大赦般站起了身:“都弄好了?能走了?”
江阙点了点头,转向梁鹤鸣道:“久等了。”
梁鹤鸣礼貌一笑,放下手中杯子,也跟着站起了身:“走吧。”
他领着两人从后门下到了地库。
贺景升是准备带江阙去公司录音的,拉开车门时忽然想起梁鹤鸣今天没开车,于是扭头问道:“你去哪?稍你一程?”
梁鹤鸣道:“你们是去你公司?”
贺景升一点头。
梁鹤鸣忽而露出了一个十分官方的笑容:“介意我也过去坐坐么?”
贺景升还以为是自己理解有误,眯眼道:“你……去我公司?”
梁鹤鸣挑了挑眉:“不欢迎?”
贺景升简直莫名其妙,他不知道梁鹤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似乎又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便也只得道:“……随便啊,去就去呗。”
梁鹤鸣一笑,泰然自若地上前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那就走吧?”
第39章 收工
晚九点。
银岭市区某大厦一层。
电梯“叮”一声抵达, 缓缓向两侧打开的门中露出了乔敏略显疲惫的身姿。
加班到这个时间的她已经有些困倦了,但手里却扔握着手机,还在和客户发消息沟通。
迈出电梯时, 她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 而后刚一抬头,她就呆呆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在这?”
电梯间角落里,方至正双手插兜靠在墙边,看上去竟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见乔敏走出,他直起身迎上前来,面容同样疲倦,却挤出了淡淡一笑:“来接你回家。”
方乔去世以后, 夫妻二人的关系曾一度落到冰点,直至上次偶然在墓园相遇,两人相互依偎着将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了出来, 那层坚冰才终于被打破。
生活似乎逐渐回到了正轨。
然而, 方至心中却还有一丝阴霾挥之不去——当初算命先生说他将经历两次与至亲有关的劫难,后来没过多久, 女儿便坠楼身亡。
虽然他从小就厌恶这些鬼神之说,虽然他理智上不愿相信这种鬼话, 但当这鬼话已经“应验”了一次之后, 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深处还是产生了动摇。
如果……哪怕仅仅只是如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算命先生的话是真的,“两次劫难”中的第一次就是指方乔坠楼,那么……另一次会是什么?
这个疑问看似荒谬, 却如同一块顽石, 频频在方至心绪平稳时陡然砸下, 令他心中蓦地一沉,继而久久心悸。
乔敏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几乎不敢想象,如果乔敏也出了什么意外,他该如何面对往后余生。
正因这份担忧,今晚的他才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乔敏公司的楼下。
“怎么突然想起来接我?”
乔敏并不知道算命先生的存在,自然也不会知道方至这么做的原因,但她却觉得很意外也很惊喜,就连疲惫的双眼都亮了几分。
方至并没有多解释,只是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她的拎包,与她并肩往大门口走去:“以后每天都接送你上下班,好么?”
这一下,乔敏几乎都有些不敢置信了,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来回接送这种待遇只在当初热恋时才有过,自从两人在一起久了,再加上后来又有了孩子……
想到孩子,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赶忙收了思绪,抬手挽上了方至的胳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来:“好啊。”
大厦楼外。
远景镜头中,两人一起走出了公司大门,顺着台阶往下走去。
*
庄宴刚刚喊出那声“cut”,片场周围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这座大厦位于市区,地理位置不算太偏,所以剧组哪怕只占用了短短半小时,周围却也聚集起了不少路人。
因为这处片场只会用这么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来,所以剧组并没有在保密工作上花太多功夫,只提醒围观群众在拍摄过程中尽量不要喧哗,而大家也都相当配合,直到听见导演叫停才终于出声。
庄宴没去理会周围的吵闹,兀自将刚拍完的画面回看了一遍,确认所有细节都没问题,也没出现任何穿帮镜头后,便起身招呼大家收工。
围观群众里大部分都是临时赶上凑热闹的,但也有些当真是粉丝,此时见拍摄已经结束,便纷纷喊着要签名要合影。
剧组收拾器械设备本身也需要时间,宋野城索性趁着这工夫顺应民意地去了场边,在豆子的陪同下隔着隔离带给他们签了名合了影,等剧组全部收拾好后才上车离开了片场。
*
车队回到山庄时已经是十点多。
下车后,庄宴简单跟他们交待了一下明天的拍摄安排,而后才放他们各自回去休息。
今天又是拍了一整天的戏,别说宋野城,就连豆子都觉得有点累。
但豆子这人比较奇特,他偏偏就是那种越累越爱叨叨的体质,仿佛说话能缓解疲劳似的,从停车场往后山走的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
宋野城早就习惯了他这特质,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反正豆子也压根不需要他回应,他只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
然而走着走着,快到后山下时,豆子某句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儿。
这寂静来得实在突兀,宋野城不禁扭头看向身旁,只见豆子正疑惑地盯着前方:“欸?白老师回来了?”
宋野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很快便发现不远处的半山腰上,29号别墅的一层和二层此时竟都亮着灯。
江阙回来了?
宋野城有些意外,因为他并没有收到江阙今天要回来的消息,但既然屋里亮着灯,显然是有人在,这让他不禁生出了一丝期待和欣喜,连脚步都不知不觉加快了几分。
不消片刻,他和豆子就已经爬上斜坡,到了半山腰的小路上。
穿过别墅门前草坪的短短几步间,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是,他居然下意识地理了理压根没乱的衣领和头发。
然而当他带着笑意推开门,下一秒,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却蓦地卡了壳:“……怎么是你?”
客厅沙发上,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翻看杂志的人居然是……梁鹤鸣?
宋野城的语气简直自带嫌弃音效,听得梁鹤鸣差点都被气笑了:“怎么着?要不你以为是谁?”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被宋野城堵在身后的豆子立马从旁伸出了脑袋:“哎哟,鸣哥?你怎么来了?”
他这语气可比宋野城好多了,起码听上去还带了点惊喜,梁鹤鸣正稍感欣慰,不料豆子下一句便是:“白老师呢?”
梁鹤鸣:“……”
很好,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抬手往天花板一指,示意人在楼上,紧接着冷飕飕瞥向宋野城:“你不是怕他回来又在机场被堵,让我给他安排要客通道么?我就顺便给我自己也安排来了,全程护送、专职司机,够靠谱了吧?——记得报销。”
报销这种小事宋野城当然浑不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江阙居然真的这么快就回来了,没等梁鹤鸣说完,他便已经匆匆朝楼梯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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