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想出了一个主意,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正是这个荒唐的想法,居然就这样把侵吞修河款的事情瞒天过海了!”
前面的人不再反驳他,沉默地加紧马肚,发了狠地像疾风一般向前催马。
“咳咳!你!你们把剩余的榉木挖空,将白银放在榉木中,木匠骗过了守备军,而你们骗过了圣上。”
“木料被塞外商人买下,但是他并没有全部运走,因为在他买下之前,修河的民夫不慎弄混了木料,将挖空了装满白银的榉木用来修河堤。查阅过账册的你发现了这批损失的白银,便猜到是空心木被误填埋进河堤中做支撑。”
“然后五月大雨,山洪将空心的木头冲垮,是老天不忍见南关百姓无端遭此祸患,所以让这粒银子卡进缝隙,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商闻柳!”他听见王白扬声说,“你的推论很有意思!”
商闻柳不以为意,他坚信自己是正确的:“说完了前因,再来看看你的主子。”
“你为了更好地掌握局面来到南关,煽起灾民的怒气,又用下三滥的法子害死了许仲槐。但是庄奚没有死,苦于锦衣卫的严防,你没办法下手。庄奚本就是耳根子软的人,因此你也没有放在心上,专心抹去罪证。”
“但是你想过没有,你的主子派你来南关,为什么不提前给河道衙门知会一声?如果他们让你看了账本,你一定会发现账本中没有记载木料的重量,这几天之内,赶出来一本假账搪塞我们也足够了,何必如此费神!”
商闻柳喘ko气,勉强维持了清醒:“你的主子为什么不帮你打通关节?你仔细想想,从你来到南关那一刻,他们给过你片刻帮助没有?”
“兔死狗烹!银子入了他们的私囊就是万事大吉了,南关的水患刚一发生,他们除掉你的心思就昭然若揭。”负载他们的马跑得更快了,漆黑的风里商闻柳被颠得五脏颠倒,几乎语不成句,他竭力喊道:“那封、那封伪造的,你和祖成来往勾、勾结的信件,只怕、只怕已经送到陛下御前了!”
这段话断断续续喊完,马忽然停下来。
“轰——”耳边有什么浑厚的拍击着大地,商闻柳头晕眼花,短暂地失去了视力,根本不知道身在何方。他在一片昏天黑地中嗅着周遭的气味,水腥气让他非常熟悉,这里是麻河岸边。
王白说:“木已成舟。”
他的眼睛一片血红,可怖的血丝张满整个眼白:“你很聪明。说了这么多,是想劝我回头?可惜,如果不是在这种境遇下相遇,你我或许可以成为朋友。”他手中的刀扬了起来。
“事已至此,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王白拔出绣cun刀,森然刀光映得他眼中杀气如若实质,“商闻柳,你不能活。”
商闻柳极力平稳自己的气息,他的眼睛依然看不清东西,尽管他已经感知到薄刃的逼近,仍是岿然不动。
——快一点。
王白冷酷地说:“你有什么遗言吗?”
——快来啊。
心脏几乎冲破胸腔,商闻柳感觉到那柄刀已经抵上他的咽喉,森森的寒气开始划破皮肤,一股热流从血ro中缓缓渗出——
“铛!”劲风骤然席卷而至,王白大叫一声,手上鲜血炸开,兵刃被击落在地。
商闻柳倒在地上,小腿已经使不上力气,他胆寒地叫道:“温旻!”
斜方传来很低沉的声音:“我在。”随后一道力量把他扶起来,商闻柳的视觉逐渐恢复,眼前晃着小金星,绣cun刀划断绑缚住他手脚的绳子,他浑身无力,只能虚弱地坐在地上恢复体力。痛击王白的那柄短刀落在离他不远处,他愣了一瞬。
“王白,束手就擒尚有一线生机。”温旻抬起绣cun刀,王白身后两步就是奔流的河水,他逃无可逃。
王白笑了笑:“温指挥话太多了,不是好事。”
商闻柳艰难地说:“你回去也是个死,跟我们——”
“你错了!”
儒雅的脸遽然被另一种情绪撕碎,王白癫狂地狞笑:“商闻柳,你以为你预料的是分毫不差?——大错特错!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可不是什么弃卒。”
从一开始商闻柳就好像落下了什么,他倏地一惊:那枚早已准备好用来构陷他的印章!
“——我有大用。”他一双眼睛仿佛淬毒,冷厉地在这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指挥使啊,你在这个位置上,还能快活多久呢?”
“王白!那私印!”商闻柳奋力挣扎着,向前一仆,栽倒在地上:“王白!你说清楚!”
王白咧嘴露出森然白牙,他猝然出手,ro掌狠嵌了刀刃,半边左掌的ro几乎被剐掉,接着虚晃一招作势袭向商闻柳。温旻没料到他会如此狠心,回护不及,眼见王白矮身飞跃,投进了茫茫河水中。
商闻柳心中发紧——放虎归山了。
第78章 姻亲
一只鹌鹑被放在台子中间,重重围着擂台的是一群赌徒,有人洒几粒谷,由那赤红胸羽的啄了,这时另一只才由人放了进来,众人见之大呼:嚯,黑嘴螺纹腿!鸟霸王!
这场擂有得看了。两只鹌鹑见之即斗,扭身相啄,一时在台上打起旋子。双翅怒张,片片羽毛浑似雨落,不多时,互啄出鲜血。三伏天里赌徒面贴面挤在一旁大喝助威,手里攥着银票,几乎把纸捏碎了。
斗鹌鹑的擂不是时时都有,京师里抓斗鸡抓得严,大小赌坊就转而去捉鹌鹑来摆局,总是好斗的鸟儿,输赢也都是银子,外头捉的野雀子比斗鸡划算。历来斗鹌鹑都是人满为患,一层小楼人头攒动,等着这局胜负。
楼下人声鼎沸,洛汲踩着靠里的扶梯上楼,漠然地看了一眼黑压压的脑袋,他站在局外,眼看着赤红胸羽那只就要斗赢了。
今日是来交接几个大员的账目,零零总总包纳了今年的冰敬和去年的炭敬,洛汲初初调回京城,有些人还是要见一见。他摆足了谱,先在门前咳嗽一声,大摇大摆一掀帘,傻了。
“老师?您怎么亲自来了?”洛汲掀帘子探出头,压下嗓音,回身看了看门是否关好。
郑士谋一身宽大的袍袖,布料轻而细,他坐在那里喝茶,袖摆就像水铺在桌上:“祥安坊落成这么久,还没有来看过。今日日头不算毒,陪黎儿出来挑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物什,顺道过来瞧瞧。先来的人已经回去了。”
洛汲有些结巴,他想起郑黎儿那张明艳的脸,拢紧袖袍:“黎、黎儿也来了。”
郑士谋不带什么感情觑他一眼,意味深长:“是啊。孩子也大了,老头子摸不清她的心思,便由她去逛。”
洛汲很有些局促:“这般年纪的女子,想来都是喜欢甚么胭脂香粉,京师倒是有几家在妇人间时兴的铺子......”
“庭瑞也是爱妻之人啊。”
洛汲嚅嗫着嘴:“是......是。”
“黎儿的婚事向来是我忧心,她今年十八了,花一样的年岁啊,总蹉跎在家也不行。前日子你说那个王道襟,我看他不错,本是有意的。”郑士谋吹开茶沫,淡淡说。
京中没几个知道郑阁老收养义女的,洛汲看这光景,阁老很疼黎儿,怕她嫁去别有用心的人家里。宰相家里七品官,何况是郑黎儿这样的身份,王白要真娶到郑黎儿,那才是飞黄腾达。洛汲慢腾腾过来坐下:“王白是可造之材。”
“不过呢,南关这事他没办好。当初就给他提前知会了,活不活都看命,富贵险中求啊。”桌边上架了一只鎏金的鸟笼,赤红的鹦哥儿忽然扑腾一阵,郑士谋笑了,举起茶杯:“怎么,你也想饮一ko这绿茗?”
洛汲这才想起来,郑士谋等在这里,该是专程来说南关的事的。他惴惴道:“按照脚程,他今日应该就能到京师。”
“南关河道的人趁早处理了。那个祖成,”郑士谋顿了顿,昏目中流露出些许怅然,“罢了,告诉他,保他享了这么久富贵,是该报恩了。他的的家人会衣食无忧,让他放心去吧。”
上一篇:昭昭
下一篇:废太子怀了敌国皇子的崽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