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闻柳摇摇晃晃,被人扶起,“他晚上吃了什么?”
看守的人爬过来,脸色苍白,抖着嘴cun:“晚上没吃,饭给他送来,但一ko没动,”看守不安地看着商闻柳,“早饭都是与我们同吃的,只有下午吃的那些瓜果......”
那些瓜果,本是要给商闻柳的,吉祥替他受了。
猝然的晴天霹雳,商闻柳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干净,脑子里嗡嗡地响,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无辜牺牲掉的一条xin命。他没力气站起来,还是有些麻木,但心里却涌起另一股古怪的情绪,眼前一片血红,热气冷气都往头顶上窜。
商闻柳不知道这叫杀意,他经历过没有这样的时刻,只觉得茫然,他看着自己的手,本能地觉得应该抓住点什么。
“烦请各位,搭把、搭把手......去、去安葬了他吧。”他埋首,轻轻掩着眼睛,半晌才扶着一边的柱子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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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阴云蔽月,夜风拂着人脸,搅得人睡意熏熏。锦衣卫镇抚司的灯火整夜不熄,这时候正是巡逻换值的时候,孙修挂着刀,准备归家了,半道上想起白天给媳妇取的首饰没带,转头去找。
前面路上没什么光,黑黢黢的树影中窸窸窣窣的一阵响,两丈高的围墙,跃下一团黑影。
换值时防卫最薄弱,非锦衣卫内部不会知道此处无人,孙修心猛地一坠,手已经按上刀鞘。
那翻墙而入的人应该是瞧见他了,在模糊的影子里拍了下身上的杂叶,讪讪地走出黑暗:“孙哥,是我。”
“你怎么在这。”孙修收起刀,看见月色下的宋彦正尴尬地摸着鼻子。
一股怪异的味道传来,孙修在哪闻过,思索一阵,惊讶道:“你去赌钱了?”
“不是......是......”宋彦声音细如蚊蚋,垂首看孙修那块腰牌,黄铜铸的。
他没想到此时此地会遇见孙修,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宋彦发觉孙修似乎没怎么变,但他的人生已经天翻地覆。
机会通常不会降临在大多数人身上,宋彦显然也是没有这个运气的人,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谋到这个差事,可是再往上爬也没希望了。风雪夜被抓的那两个骗子一说出江抚的名字,他就动摇了,他觉得这就是机会。
后来江同知找到他,把赌庄的差事交给他。他有过犹豫,但仅仅是一瞬间,他就想通了,上面愿意赏脸,他没有不接住的道理。宋彦不知道自己交换了怎样的代价,只不过一夕之间,他扔掉了可笑的尊严,心甘情愿地在江同知鞍前马后当了一条狗。
孙修还有耐心,靠近了些问:“是还是不是?”
尊严已经被扔在泥里践了这么多回,不在乎这一次。宋彦挤出个笑,不经意掩住了自己那块腰牌,“是,我去、我去赌钱了,这几日到处办差,好容易歇一歇,就想赌两把。”
孙修瞪着眼,灭了灯笼把他拉到暗处:“兄弟之间怡情就算了,你怎么还来真的?那种地方去不得,去了,前几日还让你赢,后面能把你一点家底吃个精光。”“今日是你当值?”
宋彦cun线紧绷:“是。”
孙修有些恼,一把拍了他的脑袋:“糊涂!上面正让我们自查,你这算怎么回事?今晚你是遇见我,要让别人知道,你还有得好么!”
“孙哥——”宋彦抬起头。
“行了,你赶紧回去,别让人抓着小辫子,”孙修把火石擦着,点亮了灯笼塞进宋彦手里,“今夜指挥使留在这儿了,你注意着些。下次再让我撞见你这样,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了。”
宋彦两眼发热,吸着鼻子说:“多谢哥,以后再也不会了。”
“愣着干什么,”孙修把他往外搡,“趁着还没人发现,赶紧溜。”
从前的兄弟走了歪路,孙修有几分感慨,可他总归是个外人,除了好言相劝,也做不了别的。他想起两年前在诏狱守牢,再看看现在,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遂叹着气,摸黑往前走。
索xin路上还是有些光亮的,可他才走出一步,便见了鬼似的停下来。
巨黑的人影立在径旁,身形健硕而高挑,有种隐隐的压迫感。
“指挥使。”孙修暗自骂着自己眼瞎,也不知方才和宋彦的对话被听进去多少。
“翻墙那个你认识?”温旻动了下,孙修这才看见他并没有多少怒色。
看来指挥使是从宋彦翻墙那一刻就在了。
孙修窘迫道:“是、是从前的兄弟。”他吞咽着,紧张地补充:“卑职巡逻不利,让人钻了空子,还、还包庇他逃避责罚......卑职甘愿受罚!”
檐下灯烛扑簌,温旻一半的眉宇隐在黑暗里,分明看不清视线,孙修却觉得被什么掐住了喉咙,深深压着头颅,听候上官的发落。
前方的声音再度响起,孙修绷直了身体,扶紧了佩刀。
“去查查他这个月都做了什么,将功折罪吧。”
翌日天气骤阴,积聚的云块笼着将出的朝阳,穹顶白蒙蒙一片,透不出光亮。
江抚是在上衙的时候听人说起的,昨夜有个小旗半夜溜出去赌钱被抓了。
“谁的人呐?胆子这么肥?”他跨着马,有几分没睡醒的迷瞪。
答话的那人给他整理袍摆,讨好地说:“谁知道呢,多半是那没主子的狗!”
江抚全然把自己吩咐过的事儿给忘在脑后了,听人这么说,那可不就是温旻手底下的,他一乐,提着马鞭,道:“那人姓什么叫什么,知道吗?”
那人道:“姓宋,叫什么,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宋......”江抚想了会儿,清醒了,脸倏然冷下来。
那答话的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拍着马屁:“同知这马,真是万里挑一!不是神骏,哪能配得上贵人呢!迎面来就知道——哎哟!”
江抚收了马鞭,斥道:“闭嘴!”那人猛地遭了打,捂着脸噤声,转眼见江抚已经催马奔出去,不得已狂奔着追上,叫道:“同知去何处!”
咬牙切齿的声音远远传来:“病了,回家休养!”
第149章 黄雀
陆施静这日来拜访江筹,下人还未通传,人已经风风火火闯进来。
“仁术兄!”陆施静嗓门大,离着书房还有一段路,已经把江尚书手里的笔给惊掉了。
江筹无奈地卷起纸扔掉,披上外袍,推门走到廊外去迎客。
“招呼也不打一声,好在没有小辈,否则将来外人要传你陆养xin越老越回去了。”
陆施静大步流星,衣角带风走进来。日头正晒,他额角汗珠密布,刚进书房,便挥袖扇风,连声说:“快给我弄点儿水!”
台案上还有半壶冷茶,陆施静抓着杯子直灌。
江筹笑他:“你看你,还不如慢些走,什么事这么着急。”
陆施静一ko气喘匀,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感慨:“到底是老了,年轻的时候,徒步十里不在话下。”
“吹吧你,”江筹笑道,“你哪次不是走两步就嚷着要乘轿。”
陆施静瞥他一眼:“年轻的事,你倒是记得清楚。”
这话语调寻常,江筹没多想,捡个位子随意坐下:“看你这个样子,不会是为了琐事来的吧?”
下人已经换了壶新茶过来,走时带上门,书房内的珠帘噼啪打着响,一点声音也没有后,陆施静斟了第一杯新茶。
“我是为秦阁老那桩案子来的。”
江筹颇感意外,摆正了坐姿:“他那案子,我这里也没什么说法。”
“是和你商量,”陆施静叹气,“此处只有你我,我就不顾及别的了,秦阁老这案子没什么可说,但是锦衣卫侦办的军马案,这些被查出来的人,实在让我不安。”
江筹面色沉了些许。
“你在兵部,难道没有一点发觉?”陆施静攥着茶杯,并未饮一ko。
“出了这种事,第一个问责的当然是马场和城防,马是怎么卖掉的,城防又是怎么让他们通关的。接着才是裁撤官员的事,这前面的章程都没有错,可是你看看这些人里都有谁?那么多他一手扶植的徒子徒孙,郑士谋怎么会作壁上观,除非——”陆施静寒声道,“除非是他有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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