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抚心下一动,惊愕道:“是......”
他爹没好气地给他鼓掌:“想出味儿来了?这两天cun风得意啊江同知!”
江抚没话说,他脸上确实就差贴个“老子得圣眷要登进”的条子了,此刻塌着背,小心翼翼挨训。
“不管是哪种意思,你都给我收敛点,别闹得满城皆知的,人家指挥使还做得稳当呢!从小到大,净给你老子惹事,你以为你爹喜欢擦屁股?”江筹说完了,吞ko茶润嗓子。
江抚瞅着老爹也没真和他生气的意思,赶忙换了笑脸,把父亲扶去小榻上捶腿捏肩:“爹是疼惜我,我做儿子的以后省事了!”
江筹瞪着儿子:“你他妈懂个蛋,成天乱花钱,滚出去!”
郑士谋在碾茶。
边上郑黎儿专心点风炉,没一会儿,火生起来了。
正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通传有客。
郑阁老瞧了眼义女,慢腾腾扫净茶碎,吩咐说:“黎儿先去休息,为父有要事。”
郑黎儿瞥眼外头,一声不响退出内室。
脚步渐近,一会儿就至耳边,来人面容正气,身穿鸦青圆领常服,很讲究的云纹缎,走起来下摆暗光浮动。那人进屋,掀了袍子,先对屋里的老人拜了两拜。
“老师。”
这人是户部侍郎洛汲。
洛汲字庭瑞,轸庸二十年进士,外放做官做了三年才被调回京城。洛庭瑞此人言辞不多,难以见锋芒,几乎所有人都要忘了,他是首辅郑士谋的学生。
“庭瑞过来。”郑士谋招手,笑容可掬。
洛汲一拜,谨慎地上前。郑士谋府内的坐席都是软垫,只能跪坐,洛汲缓缓坐下,不敢失了礼数:“老师,锦衣卫果然查到了王白身上。”
郑士谋微笑:“我以为庭瑞是来找我叙旧。”
洛汲低头:“不敢。”
只听上位幽幽一叹,接着便传来声音:“王白去了云泽县,立下不少功劳,他总归是爱财,多给他些银子就好。至于锦衣卫嘛,王白家世清白,他们查不出什么,庭瑞不用担心。”
洛汲又道:“那王白原是我部的胥吏,这次过后......”
“知道了,你那里有什么空缺,挑一个让他补上,不过这个节骨眼可不行。再有......”
他喘了两ko气,胸前微微起伏,好一会儿才安定下来,好像下了什么决策:“正是紧要的时候,咱们都把嘴关牢,这才是覆盂之安。”
郑士谋眼皮耷着,反倒蕴着一股神光,洛汲看的浑身一颤,恍若被看穿一般,极力压下那股战栗:“老师说得是,学生自当注意。”
“这么多年,待在我身边的学生只你一个,庭瑞,我倚重你,才教你进宫面圣。”郑士谋半倚着小几,话音一转:“继调的官员也要多看着,我这个年岁了,远处是什么个情况,我摸不清楚,这件事你们多担担劳。少了那些老人,这几年虽说过得紧些,可将来就能高枕无忧。”
洛汲心知他说的是什么,首辅府内不宜多待,两人稍稍说了些别的话,便起身告辞。
第56章 簪柳
陆斗换下官袍,穿了身精神的鹅黄小圆领,熏了香,气度十足,正从前厅过,猛地听身后咳了一声。
他脚步一顿,心知是谁了,换上个稳重的笑容,回身揖手:“爹。”
陆施静虽已挂冠,那弹劾人的气势还是在的,多年朗声参奏练出来的嗓子声若洪钟,从丈远隆隆钻进陆斗耳朵:“小子才下衙,又要去何处?成天在外面跑,上月还把你尤伯伯弄到外头去了,看看咱们家里,你大哥不在家中,你年岁也已经不小,要给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做好表率。你娘去得早,如今仰道还在军中,你们二人的婚姻大事......”
陆斗大哥名叫陆博,字仰道。
提到两兄弟这个光棍问题,陆施静滔滔不绝。
前都察院左都御史陆施静一ko官话讲得十分标准且正气凛然,先帝朝时京城本地官员少,基本都偷偷照着陆施静学腔调,可这一ko官话在陆斗耳中不啻折磨,好似魔音灌耳,他还不能当着亲爹面捂耳朵,一双招子左转右转,忽然瞧见亲爹手里还捏着一张纸。
平时陆施静都不怎么啰嗦这事,想必是陆博寄了家书,陆施静才突然唠叨起来。
逮着陆施静换气的空档,陆斗趁机道:“是大哥寄信回来了?”
陆施静点头,又恨铁不成钢叨叨起陆博来。
听父亲唠叨别人可比唠叨自己好多了,陆斗时不时帮两句声,反正他哥也听不见:“爹说得太对了!您挂冠这五年可没少为大哥操心,不过我哥自己有主意,想必是不愿娶贵门千金弄得束手束脚,照咱们家的情况,想聘哪家闺女聘不起呀,爹您莫着急。”
好一通话讲下来,陆施静忽然皱眉:“净说你大哥,当初我就不该由着你和傅家那个孩子去大理寺,如今你——”
陆斗求饶:“爹我同僚今日回京我还得去接风洗尘呢君子一诺千金孩儿不能背信啊!”
亲爹总算饶过自己,陆斗一身熏香味儿也散得差不多,等到了饭馆门ko,其余人已经到齐了。同僚小聚,无非是吃喝游乐,酒足饭饱了,瞧着时辰也差不多,明日还得上值,纷纷散了。陆斗和商闻柳同路,还捎个傅鸿清,三人一同回家。
时已入三月,正是踏青时候,虽然已见暮色,街上熙熙攘攘还有挺多人,车马辚辚作响,吆喝一声高一声。偶见三五行客簪柳而归,脚下沾着泥,一身的青草味儿。
商闻柳才想起来,已经是清明了。
从云泽回来就一直差点什么没办,现在想起来,还要为徐子孺和陈沅立两个牌位才好。
傅鸿清也瞧见那些簪柳之人,叹一声:“又是一年。”
商闻柳跟着说:“红雨杏花风,也到了这个时候了。”
陆斗算半个竹马,晓得傅鸿清早年失怙,此刻正在神伤,便揽过他肩,勾肩搭背地:“这不出门还不知道,往年到处都是柳树,怎么今年树少,卖柳枝的人却多了。”
京城常有小贩折了柳枝,走街串巷地卖,说青柳还寓留此青葱,图个ko彩。
耳边更有贩夫唱:“清明不戴柳,来生变黄狗!”
陆斗自小在京城长大,听这些啼笑皆非的民谚最多,当下解囊,选了三条柳枝,一人腰间掖进一条:“喏,留此青葱!”
商闻柳奇道:“还有这层han义。”
听了这话,陆斗便笑:“兰台不是来京三年多了?”
商闻柳挠挠耳后,挺不好意思:“庶吉士俸禄微薄,除了翰林上值,三年间不常出门。”
三人正走着,豁然街道转狭,行人之间也簇拥着,步履凝滞,像是有什么塞住了道路。
再挤几步,果不其然,不远的前面路ko停了一顶宝蓝小轿,轿衣拿金线绣了吉兽,四角的流苏微微颤抖,等着前面的人群散开。
不过轿子前面开路那奴仆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挥手驱赶人群。
“别挡路!”
“是郑阁老的轿子。”傅鸿清不会认错,蓝织金的轿衣,金线黯在宝蓝云纹缎里,隐隐生辉。
他微微侧身,面露微笑:“这时候最是尴尬,若不想照面,还是回避一二罢。”
陆斗迟疑道:“方才轿子帘开,阁老好像瞧见咱们了。”
傅鸿清面不改色:“你我三人此时就是京城一等一的睁眼瞎。”
商闻柳跟着一块回身,岂料边上不知谁推搡了一下,他被迫转过身,和那轿子所隔不过两丈。
那乘轿子的窗ko掀开一道ko子,里头坐着的人正巧朝商闻柳直直看来。
面白且虚浮,透着股病气,不过一条寸宽的小缝,那眼神穿过却利剑一般,看得商闻柳耸然一惊。白墙上那笔劲厉小字忽然跃至眼前:鱼龙脱金钩。
正是那日停云观中所见老者。
他怔住了,指缝间涔涔渗汗,黏腻湿意攀上双臂,爬向颅顶。那种阴寒的目光,全然没有停云观时的慈蔼,毒蝎钩子一般紧紧附上血ro,商闻柳瞬间清醒了,灵台发冷,宛如泼天降了一阵饕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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