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远和余舟闻言都有些惊讶, 没想到昨日他们的试剖还那么狼狈, 竟转眼就成功了。
“虽然现在还不能保证它到底能活多久, 但这至少算是一个好的开始。”章太医道。
“太好了。”裴斯远喃喃道:“这就说明, 这条路是行得通的。”
余舟忙问道:“那它现在怎么样了?”
“它醒过来之后,药力过了, 伤口应该是有些疼。”章太医道:“我们一直轮换守着给它用药施针,应该是有些效果的, 今日一早我又去看了一眼,它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
“若是它能挺过去,回头送到我府上,我让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定不亏待了它。”裴斯远道。
余舟失笑道:“往后章太医他们还会试剖别的牲畜,难不成你都要养着?”
“都养着,活一只养一只。”裴斯远道:“死了的也给它们好生安葬。”
章太医道:“只要这几日好好照看,能保证让它的伤口不感染,它的性命应该就能无碍。”
“我就知道,一定会成功的。”余舟道。
得益于现代医学的影响,余舟对此事一直抱着比较乐观的态度。
他此前比较担心的就是时间来不及,但现在看来,章太医他们比他认为的还要更有能力。
“后续我们会换不同的牲畜再试剖,这样才好琢磨出用药的剂量,保证到了人身上的时候,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章太医道:“毕竟到时候只有一次机会,半点差池都不容许。”
无论如何,这一次的成功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法子一旦最终证实有效,能救的绝不仅仅是琴师和余舟的性命。
将来,说不定会被写进大渊朝的史书里。
因此章太医他们对此事都投入了极大的心力。
当日送走了章太医之后,裴斯远便蠢蠢欲动,想再去大理寺看一眼。
余舟想到他昨晚心神不宁的样子,生怕他去了一趟回来又会不安。
毕竟,这种事情成功了一次,并不代表着往后的每一次都会成功。
若是裴斯远去了之后又看到了更惨烈的场景,岂非又要受刺激?
“我今日想去看看琴师。”余舟突然开口。
“怎么突然想去看他?”裴斯远问道。
“他如今已经有孕快七个月了,算是比较凶险的时候。”余舟道:“我怕他胡思乱想,反倒对身子不好,想找个机会告诉他这件事。”
“你觉得这个时候告诉他是最好的选择吗?”裴斯远问道。
“他一直都认定了自己很快就会死,如今知道有了生机,应该会高兴吧?”余舟道:“先前咱们不告诉他,是怕章太医他们试不成,最后反倒让他空欢喜一场。但如今看来,这条路确实是可行的。”
裴斯远想了想,倒是颇为赞同余舟的提议。
毕竟琴师与余舟不同,他在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孕,而且认定了自己胎儿足月后就会死。
所以告诉他这件事,对他而言不仅不算是打击,反而是一个希望。
以裴斯远对琴师的判断,对方挺着六个月的肚子时,都能做出杀了平西侯这样的事情,可见内心之强大,非常人所能及。
当日午后,裴斯远便带着余舟乘马车去了琴师如今的住处。
两人进了院子的时候,见琴师正坐在廊下品茶,身边摆着他那把琴。
上次余舟来的时候,他在抚琴,所以肚子被遮住了大半。
今日余舟才发觉,琴师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哪怕宽大的衣袍都有些遮不住了。
余舟活了两辈子,别说近距离看到男人大肚子,哪怕是有孕的女性,他也没见过几次。今日骤然见到月份这么大的琴师,他心底多少算是受到了点冲击。
“你很好奇吗?”琴师觉察到余舟的视线后,笑问。
“不是……”余舟忙避开视线,有些尴尬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没想冒犯你,我只是……”
“无妨。”琴师见他这副无措的模样,淡淡一笑,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问道:“你想要摸一摸吗?”
“不不不!”余舟连连摆手,一张脸不由涨得通红:“这太失礼了。”
琴师见他这副样子,似乎觉得挺有趣,眼底笑意更浓了几分。
裴斯远见琴师故意逗余舟,面色稍稍有些不大高兴,故意拉了张椅子坐在了余舟旁边,一手还刻意搭在了余舟膝盖上。
“太医说男子有孕不同于女子,多半没法子长到足月,所以……”他看向余舟,苦笑道:“不出意外,我应该很快就会死了。”
“不会的。”余舟忙道:“今日我和裴副统领过来,就是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他说罢看了裴斯远一眼,示意他说,仿佛裴斯远的话在琴师面前更能代表某种权威似的。
“陛下特意允了太医院和大理寺的尝试剖腹取子只法,昨日他们拿一只羊试剖,成功了。”裴斯远言简意赅地道。
琴师闻言一怔,显然一时半会儿有些没反应过来,这简单的一句话对他而言,信息量太大了。
“这法子的重点并非为了取子,而是要保住大人的性命。”余舟朝他解释道:“不过你放心,虽说这剖腹听着吓人,但实际上等用了药之后,你会昏过去,感觉不到什么疼痛。等你醒来的时候,伤口已经缝合好了。”
“虽然你的伤口可能还是会疼个几日,但太医们会想办法给你施针减缓疼痛。”余舟道。
“这……怎么可能行得通?”琴师难以置信地道。
“没有什么行不通的。”余舟又道:“人受了伤之所以会死,要么是因为伤到了什么重要的脏器,要么就是因为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只要章太医他们能想办法避免这些问题,就能保证在剖开你的肚子将胎儿取出之后,仍能保住你的性命。”
余舟说着拿了一块桌上的点心,试图朝琴师演示。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的手太笨,在将点心的馅儿取出来之后,一不小心把剩下的点心捏碎了。
琴师:……
“不是这个意思。”余舟重新又拿了一块点心,想再给他演示一番。
然而琴师比他聪明多了,片刻工夫便已经听明白了。
“那只羊还活着?”琴师问道。
“活着,今早章太医亲口说的。”余舟忙道。
琴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琢磨余舟这番话的可行性。
过了半晌,他看向裴斯远,问道:“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不是。”裴斯远看向余舟,“是余舍人想出来的。”
琴师闻言稍稍有些惊讶,目光在余舟面上审视了片刻,看起来有些不解。
余舟只当他不信,正琢磨着要再怎么朝他解释一番。
但琴师却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余舟没想到他这么容易接受,稍稍有些意外。
但他想了想,琴师这人本就很有魄力,能接受也是情理之中。
“裴副统领,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琴师在两人临走前,突然叫住裴斯远问道。
裴斯远看了他一眼,而后朝余舟道:“你先去门口候着我,别乱走。”
待余舟应声出去后,他又吩咐了亲随看护好余舟,这才看向琴师。
“他还不知道?”琴师开门见山地问道。
裴斯远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了琴师问的是什么。
对方一直都知道余舟有孕一事,只是从未当面戳破过。
“与你何干?”裴斯远反问道。
“你怕他知道真相怨恨你?还是怕他承受不住动了胎气,一尸两命……”琴师问道。
裴斯远听到他口中“一尸两命”那字眼,眸光骤然一冷,警告道:“我劝你慎言。”
“你说法子是他提出来的,但我想你应该没那么好心,会千方百计救我的命吧?”琴师问道:“你想拿我当祭品,在我身上先试试这法子,再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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