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鹤三翁,会对什么东西抱有遗憾?”他说到这里,笑了下,脸上尽是不符合年龄的沧桑,“这世间能令我悔恨交加的,唯有对师长,对宗门的不忠不义。”
鹤三翁这一生,带给沧云穹庐的,除了乖张的骂名和荒唐的笑名,再没有其他。
到现在,仙山中还有多少人记得,他曾经也是天之骄子,修炼天赋极高,从筑基到结婴,期间只用了不到十年,比如今称赞的天才修者还要厉害。
“师尊他老人家是算到了,算到了我有朝一日必定会舍大义。”年轻时期的鹤三翁与他们之前见到的鹤三翁大为不同,眼前的人有着年少时的轻狂,眉眼处锋芒毕露,“但尽管如此,他也未曾忽略我,师尊师兄仁义,处处为我着想。”
“宗门对我有大恩,我虽不信自己会弃宗门于不顾,但还是提早做了打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朝一日宗门遇难,我亦可尽绵薄之力。”
鹤三翁是法阵中出来的白光凝成的,和鹿云舒一样,并没有实体,但他拿着的那把剑,却真真实实地插进了地里,还削断了草叶片片。
“我心如水剑如雪,不能断痴念,使我心乱剑锋倦……”
他慢慢唱着小调,将剑拔出,指尖在剑刃上抹过,剑感受到他的触碰,发出一阵嗡鸣声。
“我有法器,剑名如雪,我下山前将它留在这栖竹峰上,只盼有一天异象突生,沧云穹庐有难,我能为宗门尽一份绵薄之力。”他双手托着剑,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如雪,冰心玉质,一尘不染。
九方渊看着如雪剑,剑锋凌厉,剑气刚强,是把好剑。
鹤三翁一直没拿出过自己的法器,并不是没有,而是他将法器留在了栖竹峰,自及冠时就做下的决定。
“你留下了法器,神魂又是怎么回事?”
鹤三翁闭了闭眼睛,苦笑出声:“师尊从未说错,我遇见了他,道心受困,心魔渐生,他是我命中劫难。”
九方渊想起鹤三翁用自身血肉供养追云索,叹息道:“他是冉戮,魔尊大人,对吗?”
鹤三翁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地说道:“我自知飞升困难,他与我相交甚笃,告知我沧云穹庐有崩塌倾覆之象,百年之后定有大事要发生,祸及天下苍生,他的一手乾坤卦通天达地,从没有说错的事,他说有大事,必定会有大事。”
沧云穹庐有崩塌倾覆之象,百年之后定有大事要发生,祸及天下苍生。
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九方渊心中大惊,莫名想起玉矿中的鬼门,他因逆天而行,力量至今未恢复,鬼门的封印力量渐弱,之前在淮州城外,鬼门就能随玉奴出现,恐怕再过不久,封印就会解除了。
百年之后的大事会与此有关吗?沧云穹庐的倾覆又是怎么回事?
“反正都飞升不了了,还不如趁早为宗门做点什么,免得有朝一日我犯了糊涂。”鹤三翁极轻地笑了下,丝毫没有在意飞升的事,“所以我又回来了一次,将神魂分出一半,藏在如雪剑上,他日里宗门有难,有人取我之信物来此,可得如雪剑,庇佑沧云穹庐。”
他双手托着剑,往九方渊面前一递:“不管你们是不是我的徒弟,带了信物来此,定然是我所信任之人,我相信你们能够护着沧云穹庐。”
九方渊握紧了拳头,当初他筑基之时,鹤三翁提出要栖竹峰的一坛酒,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坛酒,这是一份信任,更是一份托付。
分出一半神魂,又为魂飞魄散的人续命,也就是鹤三翁修为高深,换了旁人,根本坚持不了这么多年。
鹤三翁自知无法等到沧云穹庐出事的那天,所以将信物留给了他和鹿云舒,非是不忘承诺之人,非是机敏聪颖之人,无法打开栖竹峰的酒。
鹤三翁又把剑往前一送:“接着吧,我看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法器,别担心,这剑也不是给你用的,如雪剑中有我半份神魂,便是继承了我一半的力量,宗门中有护山大阵,他日若真有大事发生,持如雪剑开护山阵,可支撑三个月。我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以绵薄之力,为沧云穹庐争取片刻时间,后面的事还要靠你们。”
“为什么要把剑交出来,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活你,你等一等。”鹿云舒强忍泪意,“沧云穹庐要的不是一把剑,不是一半神魂,而是完整的鹤三翁。”
“小娃娃怎么傻乎乎的,陨落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鹤三翁笑意温和,“拿着吧,维持神魂状态会消耗太多力量,如雪剑中的力量被消耗完,就无法开启护山大阵了。”
见九方渊还不动弹,鹤三翁叹了口气,劝道:“听话,做徒儿的怎么能不听师尊的话,这是为师最后的心愿,你们这般耗着,是不想让我的在天之灵安息吗?”
九方渊迟疑半晌,终究伸出了手,接过鹤三翁递来的如雪剑。
白衣的鹤三翁依旧不那么正经,支撑他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向如雪剑,他丝毫没有在意,反而好奇地打量着九方渊和鹿云舒:“话说,你们两个明明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真的是我的徒弟?”
九方渊握紧了剑:“是,您是须发斑白时收的我们。”
“咳咳咳,这个就不必说了。”鹤三翁眼睛一转,好奇道,“我最后修为如何?唉,忘了,我都陨落了,问这个也没用。”
“我师尊六渡真人怎么样了?师兄怎么样了?唉,我又忘了,若是他们还在,怎么可能会是你们两个来这里。”
“我有没有,不是,我是想问我和那谁……”
九方渊了然于心:“您是想问自己和魔尊冉戮怎么样了吗?”
鹤三翁偏开头,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九方渊认真道:“你们在一起了。”
鹤三翁霎时笑开了:“在一起了?真在一起了?我和冉戮在一起了,真好。”
所有的力量都回到了如雪剑中,鹤三翁的虚影变得透明,几乎要看不清了,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我这一生,有没有对不起沧云穹庐?”
他年少时就耿耿于怀,留下本命法器,割去一半神魂,怕的就是自己有朝一日难全大义,对不起师尊的教诲,对不起宗门的恩情。
他不敢问这件事,不敢听答案。
“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沧云穹庐。”
即将消失的鹤三翁露出一个笑,轻松又释然。
九方渊和鹿云舒双双跪倒,俯身叩头,长声道:“弟子恭送师尊,师尊一路走好。”
九方渊将鹤三翁留给他的云鹤拿出,任由它往天上飞去,微风带着竹叶飘飞,伴随着云鹤一同在栖竹峰上空盘旋,经久不去。
如雪剑已经取出,法阵消失,埋在更下面的酒露了出来。
九方渊将两个护腕收起,这是鹤三翁留给他和鹿云舒唯一的东西了,如今酒已经拿到,该送去望梅峰了。
他们的师尊是个老小孩,送得晚了,要发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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