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远处的平原忽然出现了黑压压的敌军。
“呜——”长号仰天。
攻城的雄浑号角声响起在平原上。
***
京城。
“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
深夜,女帝被叫醒,长发未束,披着明黄的外袍来到了勤政殿。
送信的斥候已经体力不支晕倒被抬下去休息了,女帝在灯下展开边关守将送来的折子,下一刻将案上的笔墨都扫在地上。
“拓跋文琢好大的胆子!”
随侍的太监扑通跪下来。
“传我口谕,宣镇远侯、右都督进宫。”女帝道,“把舆图拿来。”
两匹健马夜深驰出宫门。
陆如琢和镇远侯刚好在宣德门遇见,两人交汇了一个眼神。
定是边关出事了。
“拓跋文琢前脚送来一个质子,后脚便率兵攻打,依臣看,必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镇远侯站在殿内,看着上方的皇帝。
女帝按了按额头。
陆如琢关切道:“陛下可是又犯了头疾?”
“无妨。”女帝道,“你有什么就说罢。”
“是,臣在入宫之前,刚收到一封信,是臣的义女送来的。本想明日一早呈给陛下。”
小太监刚要来接信上呈,陆如琢已经越过他,自己走到了御前,还站到了皇帝身边。
满朝文武,也只有她一人得陛下这样的信任。
女帝接过书信,一目十行看过去,目光惊诧,怒容渐渐浮现喜色。
“你那孩儿竟在边关?还立下如此大功!不愧是你亲手教出来的。”
除侍卫皇帝、巡查缉捕外,锦衣卫还在从事更加隐秘的活动。年初陆如琢派了一批人前往关外,暗中侦查敌情。
陆如琢笑了笑,摇头道:“她也是陛下的臣子,君臣在前,是陛下教得好。”
“你少哄我开心。”女帝哈哈笑了,把殿下满头雾水的镇远侯招过来,递去信纸,“将军,你也来看看。”
小太监将信纸接过,捧到镇远侯面前。
殿内凝重的气氛逐渐缓解。
镇远侯站在西北边关的舆图前,指着潼关以东的防线道:“虽然及时将拓跋文琢的兵马挡在潼关,但是潼关兵力不足,若潼关失守,敌军便可直入我中原腹地。臣请命,带兵驰援!”
陆如琢道:“将军不必过于忧心,我那孩儿定去别的地方搬救兵了,此刻说不定已将那拓跋文琢包了饺子。”
镇远侯皱眉道:“国家大事,岂能寄希望于一小儿?”
陆如琢不与他争辩,只是笑笑。
上方的女帝宽慰道:“将军,你忧国之心朕深感于内。但潼关守军支撑个把月还是够的,朕先派其他人赶赴边关,等明后日的战报,若是情势危急,再派你去不迟。”
“臣遵旨。”
“下去吧,陆都督留下。”
“臣告退。”
镇远侯走之前看了陆如琢一眼,十分像一个失宠的幽怨贵妃。
陆如琢差点笑出声。
勤政殿门缓缓关闭。
“阿琢。”
“臣在。”
陆如琢忙收敛心绪,上前扶住起身的女帝手臂,陪她回了寝宫。
后宫的宫女太监见怪不怪,陆指挥使深受女帝宠信,二十年长盛不衰,歇在她宫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虽说一来二去的,宫里宫外都有了些流言。
皇帝寝宫。
陆如琢扶着女帝在凤榻坐下,刚要站起来,女帝拉住她的手,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道:“无妨,与朕一道。”
陆如琢脱下绣银官靴,撩起长袍跪坐在对面。
殿内点了很少的几盏灯,不甚光亮,映得女帝的脸庞血色更淡。
“咳咳咳……”
“陛下!”
女帝摆了摆手,压在唇上的明黄帕子放下来,道:“别怕,暂时死不了,起码还能撑个两三年。”她还是长公主的时候常年混迹军伍,说话鲜有避讳。
陆如琢:“……”
女帝看着她的表情,笑:“看你的脸,跟开染坊似的,不知道说什么就算了。我留下你就是想问一问你,愿不愿意把你那孩儿留给涟儿。”
涟是当今帝姬的名字。
女帝膝下只有一位公主,早早立为了皇储。
陆如琢直起身,俯首拜倒。
“陛下,我那义女性情顽劣,恐会辜负陛下厚望。”
女帝发出不赞同的声音,道:“她武艺高,头脑聪明,将来涟儿继任大宝,肯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朕信得过的人不多,得给她提前物色帮手了。”
陆如琢露出悲伤的神情,道:“陛下,臣……已经失宠了吗?”
女帝一噎,手指着她半晌,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她气得打了一下陆如琢的胳膊,道:“你跟我一样,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说什么呢。”
“陛下,可不敢胡说,臣比陛下小了将近十岁呢。”
女帝卷起案上的书打她。
“你还说,你还说。”
陆如琢边笑边躲。
女帝打完她,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陆如琢的话也不无道理。她还不到不惑,身体素来康健,容貌看起来也甚为年轻。也许能再辅佐新君二十年,但是……
女帝放下书,还是道:“待你那义女回京,朕亲自问问她。”
“是。”
***
潼关。
原本坚固的城墙千疮百孔,内外血迹斑斑。
天刚蒙蒙亮,潼关守将在城墙巡视,指挥前来帮忙的百姓们将重伤的兵士抬下去,寒风凛冽,但民众的步伐整齐有序,并不慌乱。
“闻将军。”一个尉官跑上来,道,“我们的火油、金汁、檑木都不多了。”
“守了几天了?”
“半个月了。”
“快了。”
尉官不解,问道:“什么快了?”
潼关守将回头,看向熹微晨光的远处。
大地开始震动,战马轰隆,投石器巍巍向前,如山。
前方的敌军又开始攻城。
民众们脚步加快,将伤兵抬下去,城墙各个缺口都补上了兵士。
潼关久攻不下,拓跋文琢亲自带兵攻城,穿着兽皮的将士们挥着刀嗷嗷叫,像是一匹匹嗅到血腥的饿狼。
敌军来势汹汹,尉官握着刀,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潼关守将举起铁弓,一箭射穿了前方一名敌将,高声喊道:“弟兄们,援军就快到了!把他们给我留在这!立了功的加官进爵!上啊!”
城墙上的楚军一向唯守将的命令马首是瞻,闻声精神大振,大叫一声一枪.刺进云梯爬上的敌军的胸口。
援军?什么援军?
拓跋文琢身边的将官勒马,向后看去,听到声音的兵卒脚步也不由一顿。
拓跋文琢一刀背拍在副将的马屁股上,高声道:“没有援军,不过是他们的疑兵之计!跟我冲,拿下潼关,直取皇城!摘了皇帝的脑袋!”
喊杀声震天。
从前方响起,也从后方响起。
后方?
“不好了大汗,楚军奇袭我方右翼!”
“报告大汗,左翼受到袭击!”
“大汗,中军受阻!”
潼关守将眯着眼,看见援军里的一抹白衣,扬手下令:“开城门——”
“将军有令,开城门——”
“杀啊!”
白衣染上鲜血,系着青色披风的少女没有戴帷帽,面无表情地挥着剑。她的剑法很好,姑姑亲自教的,她也杀过人,只是没有这次这么多。
手挥得酸了,可敌人还是不断涌上来。
眼睛被一片血色涌盖,脸上滚烫,分不清谁的血。
耳旁的风声慢下来,她抽回剑身,前方终于没有了人。手指脱力,但还是稳稳地握住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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