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琢道:“大楚境内命案频发,手段残忍,性质恶劣,本官奉命彻查此事。本官眼中,无正邪之分,只有国朝律法。有违国朝律法,朝廷断然不饶!诸位可明白?”
她这句话是面向众人说的,目色寒凛。
在场江湖人神情各异,无人反驳。
陆如琢放下掌中玉佩,勾唇道:“既然如此,便来审一审这案子。”
众人一愣,连裴玉也跟着一怔。
在这里审?
陆如琢朗声道:“滁州府李知府何在?”
李知府本已晕过去,听见声音又吓醒过来,扶着官帽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五体投地。
“下官在!”
他早在见到裴玉那天就该知道,陆如琢这尊杀神也来了。
陆如琢道:“本官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听清了!”李知府哪敢有异议,道,“只是此处没有高堂皂班,下官如何审案?”
“这有何难?”陆如琢道,“狄将军。”
淮南道总兵狄将军出列俯身高声道:“末将在!”
“搭一个府衙出来。”
“末将遵命!”
这些精兵动作极快,不到一刻便从山庄各处搬来长案座椅,搭了一个简易的衙门正堂。
皂班?一队精兵分列两边够不够?长矛不比水火棍威风?
李知府第一次坐在如此威风凛凛的衙门,胆寒的同时也觉得十分新鲜,然而在看到一侧旁听的朱色身影时,便心头一凛。
李知府扶正官帽,整理仪表,一拍用镇纸替代的惊堂木,威严道:“带人犯,谢玄知!”
正道哗然。
祝无婳险些站起来。
谢玄知皱眉,他没有被绑起来,却也受了几处伤,包扎好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两名锦衣卫向他走来,一左一右扭住了他的臂膀。
谢玄知没有反抗,被押送到堂前。
“在下不知所犯何罪。”
李知府见他气势凛然,又知他是江湖数一数二的人物,不由生出胆怯。然而想到陆如琢,他生吞了两颗豹子胆,腰杆挺起来,一拍惊堂木道:“大胆,面对本官居然敢不称草民!”
谢玄知忍了忍,道:“草民不知所犯何罪。”
李知府道:“跪下回话!”
谢玄知脸膛呈现紫红,乃是盛怒之兆。
李知府立刻扭头道:“大人,他不跪。”
不是他不肯完成上官的交代,是这位人犯不好惹啊。
陆如琢视线掠过裴玉的手,垂眸把玩玉佩,看也不看地懒洋洋道:“那便不跪罢,谢庄主乃是江湖豪杰,当全他几分颜面。”
李知府道:“是,大人。”
他转脸看向谢玄知,道:“你为练邪功残杀幼童,戕害无辜,身背数条人命!谢玄知,你可知罪?!”
谢玄知,你可知罪?!
李知府这一声喝问叫在场正邪两道所有人瞠目结舌。
谁练邪功?
神剑山庄庄主谢玄知?天下第一庄的谢玄知?
是他们知道的那个谢玄知吗?该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祝无婳蓦地攥紧裙裾下摆,忍住了扭头去看陆如琢的冲动。
原来,这才是她的计划么?
谢玄知冷笑道:“草民听不懂大人的话。”
李知府早有预料,也冷哼一声,道:“传人证,笏言——”
谢玄知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扭头看向被带上来的亲传弟子笏言。
笏言全程在场,魔教圣女说出邪功真相时,他已有所怀疑。他练功不到三个月,暂时没有显露中毒迹象。然而联想到谢玄知给他吃的赤色如血的丹丸,练功之时的嘘寒问暖,朝廷又声称他为人犯,他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他最敬爱的师父,当成爹爹的师父,只是将他当成检验邪功的工具,从未在意过他的死活。
可谢玄知毕竟对他有养育之恩。
笏言最后瞧了眼师父,惨然一笑,忽然横剑朝自己脖子抹去。
剑锋尚没有割破皮肤,他手腕一麻,五指失力,手中长剑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
视野里满目朱红,他抬起头,瞧见那位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都督的脸。
“想死?本官要留的人,阎王也不敢抢!”
第073章
陆如琢松开他腕上麻筋,将长剑踢开,抬手先卸了他的下巴,笏言连惨叫都发不出,嘎嘣两声,两条手臂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软软地垂落下来。
陆如琢接过裴玉手里的手绢,擦了擦手指,冷眼看着地上的人。
裴玉道:“押下去,好生看管!”
两名小旗称是。
谢玄知站在原地,表情依旧平静。
李知府却觉得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江湖人不清楚,他们这些当官的可是很明白,北镇抚司的诏狱是个甚么地方。为官准则第一条,离锦衣卫越远越好,离锦衣卫首领陆如琢……当你在堂上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完了。
然而朝廷既然敢动谢玄知这位武林泰斗,说明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区区笏言,不过是碟前菜。
李知府看了眼重新坐下的陆如琢,陆如琢点了点头。
李知府刚要拍惊堂木,一道身影闯进他的余光里。
一名淡紫袄裙的年轻女子被两名官兵拦在堂外。
李知府喝问道:“堂下何人?”
相貌姣好的柔弱女子跪下道:“民女明芸,乃洞庭湖人士,是谢玄知的妻子。”
李知府还没接着往下问,只见自称谢夫人的女子双目噙泪,仿佛用尽全身的勇气,一字一字地颤抖道:“民女,要告谢玄知!”
事前的交代里没有这一出,李知府正要请示陆如琢,只听一道闲散的声音道:“那便一块审了罢。本官倒要看看,谢庄主还犯下了甚么不可告人的事。”
李知府道:“请上堂来。”
官兵放下交叉的长矛,谢夫人提着裙摆,如履薄冰地走上了公堂。
正邪双方交战的时候,谢夫人一直躲在主院书房的密室里。前院喊杀声震天,零星也有几名魔教跑进后院砍杀,好在都没有发现她。谢夫人躲了许久,才听到不一样的动静。
像是跑动时甲胄的撞击,还有搬动桌椅的声响。
谢夫人从密室墙上的孔洞向外看,见到了一群官兵打扮的人。
——如果你想彻底摆脱谢家,明日将是你唯一的机会,有人会为你做主。切记切记。
难道这就是那人说的为她做主的人?官府?
谢夫人待外边动静消失后,从密室出来,一路越过空旷的后院,来到被官府控制的前院。
现下她站在堂上,面前是青天知府,旁听的那位则是一眼看上去就了不得的大人物,谢夫人不敢多看。视线一偏,瞧见祝无婳。
祝掌门是个好人,她既为仅坐着的三个人之一,那么能为自己做主的概率就更大了。
谢夫人提了提胆气,跪下深深一拜。
“禀青天大老爷,民女要告谢玄知殴打亲妻,殴妻致死。”
谢夫人抬起头,捋起两道袖子,本该冰肌玉骨的手臂上都是青紫的伤痕。
众人又是大大地开了眼。
都说谢庄主与庄主夫人鹣鲽情深,爱妻如命,没想到私底下竟是个暴戾的不义之人。
不知是谁“哇”出了声。
其余人控制不住,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连魔教都讨论得津津有味,天下第一庄的笑话,谁不喜欢看?
谢玄知也一副吃惊的样子,蹲下来扶住谢夫人的胳膊,愤怒道:“是谁干的?!”
谢夫人想挣脱他,却被牢牢攫住了手腕,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激发出来,她浑身颤抖,哭音道:“你放开我——大人救命——”
李知府立刻道:“来人,把他拉开!”
堂前的官兵立即用刀兵将谢玄知架开。
谢玄知不忘喊冤道:“大人,草民确实不知妻子伤从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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