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送她的,剑名“春台”。
她屹立在马上,周遭都是敌军的尸体,堆成山海。
拓跋部的精锐护着拓跋文琢后撤,潼关守将带着楚军追了出去。
待他回城时,那个来报信又带着援军及时赶回的少女早已不见了踪影。
“裴大人呢?”
城里的将官茫然,那是谁?不曾听闻有位姓裴的大人啊。
倒是赶来的太原府援军里有位小将道:“裴大人在城里换了身衣服,已经走了。”
“走了?”潼关守将骑在马上,手挽着缰绳,马儿喷着响鼻,他问,“去哪儿了?”
“看着好像是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潼关守将应声点头,没有再问,处理完军务后挑灯写战报,信兵接信连夜奔驰,快马加鞭回京。
***
京城又下了一场雪。
陆府的丫鬟小厮都换上了新做的冬衣,屋外也挂上了大红灯笼,一派喜气。
立春端着盘蜜饯,在游廊里看陆如琢监督仆人在院子里张彩,站着看,坐着看,躺着看,蹲着看,斜着眼看。
“陆如琢,够了没啊,不知道的以为你们陆府要结亲呢。陆大人独享富贵二十载,终于要找个人共享了啊。”
耳旁传来破空声。
立春侧头一躲,刚要开口大笑嘲讽,汗毛突然一竖,往后紧急一跌,摔了个屁股蹲,才险险避开擦着她头皮飞过去的暗器。
她讪讪闭口。
陆如琢走过来,将卡进廊柱半寸的启元通宝铜钱拔.出来,收进钱袋里,朝她一笑,道:“柱子的修理费记得交给账房。”
立春:“……”
陆如琢两指从她盘子里拈起颗梅子蜜饯,斯文地放进口中。
旋即她拍了拍手,大步迈出,道:“走了,去巡营。”
立春边追边大口往嘴里塞蜜饯,光盘扔给一旁家丁,道:“来了来了。”
陆如琢别上长鞭,打马朝军营驰去,身后跟着一队将士,白袍银甲,军容整肃。
黑底红字的“陆”字旗帜在府门前远去,掌事管家将目送的视线收回来,正要令人关门,外面却响起疾切的马蹄声。
何人竟敢在右都督府前纵马?
门口守兵已出言呵斥:“速速下马!否则拿下!”
来人戴着帷帽,一身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灰扑扑的,满是羁旅之色。
管家从门内走出来,脸色疑惑,那人撩开遮面的白纱,熟悉的声音清脆唤道:“何姑姑。”
管家看清她帷帽后的脸,大喜过望道:“是小姐?!”
裴玉颔首笑道:“是我。”
她看向门口的一名守兵,吩咐道:“快!速去军营禀报大人,小姐回来了!”
守兵应是,便要回去牵马,裴玉出言阻止,道:“不必,我亲去军营,正好离京许久,见见朋友。”
何管家说好。
裴玉轻夹马腹,马儿便跑了出去。慢慢地,又停了下来。
何管家看着去而复返的裴玉:“小姐?”
裴玉轻轻地咬了一下唇,道:“我想先沐浴更衣。”
何管家笑了笑,拉着裴玉的手领她进去,一进门便吩咐下人准备热水,裴玉连房间都没回,径直去了净房沐浴。
接了命令的守兵挠着头进来问何管家:“何姑姑,我还要去军营报信吗?”
何管家摆手。
“不用了。”
***
皇城军营。
陆如琢刚巡查完,顺便看了校场比武,挑了几个好苗子出来。营里的将官留她用午饭,陆如琢答应了,带着几名将官在大营里边走边说话。
远远的便传来马蹄声。
陆如琢抬起头看过去,眼底有笑意缓缓浮现。
立春更是站直了挥手,顾及有下官在,才没有大声呼喊。
来人畅通无阻,一人一骑奔到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马。
鲜红的披风浮起在身后,红颜乌发的少女单膝跪地,清声道:
“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司裴玉,参见指挥使!”
陆如琢喜形于色,扶起她的胳膊,关切道:“战报还没有到京城,你怎么先到了?”
“姑姑,我……”
陆如琢手上一沉,兜住了少女软倒下来的身子。
第008章
“潼关大捷——”
一人一骑手持战报,昼夜不停越过楚境数座城池,抵京后马蹄不歇,一路驰入重重宫门。
“启禀陛下,潼关大捷!”
风尘仆仆的信兵单膝跪在御前,双手呈上战报。
潼关大捷的消息很快在京城传遍。
孝武皇帝在位时穷兵黩武,边关战事连连,幸得荣嘉长公主治军有道,才得以保存国力,休养生息。自女帝登基,大楚国富兵强,边境已经安稳了二十余年,小国年年纳贡,对大楚俯首称臣。
今次鲜卑突然进犯,一连攻下三座城池,陈兵潼关。民间消息传得慢,前些日子京城百姓才听到西北狼烟又起,民众义愤填膺,恨不得即刻便去参军,将戎狄逐出北境,兵部有司劝退的参军百姓不知凡几。
也有人担忧楚境平和,如今再起战事,吉凶未卜。特别是一些经常行走在北境的商人,楚境北边的鲜卑族部落强盛,拓跋文琢一统北境,厉兵秣马。大楚已二十年未有大的战事,陛下为国事殚精竭虑,近年身体抱恙,朝政渐渐交由帝姬楚涟处理,去岁因病卧床,连春耕大典都是帝姬主持的。
长公主荣嘉是大楚第一位女帝,她的女儿虽为皇储,却不见得能顺利继承大典。不仅朝廷有官员人心浮动,民间亦猜测万般。
商人们收拾家财,选择观望,伺机而动。然而仅仅半月后,号称“草原之狼”的拓跋部连同他们的大汗一起被驱逐到关外,捷报传回京城。
楚军大胜!且是全胜!
又过了半个月,关于这场战事的具体经过才被百姓们知晓,口耳相传。
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
裴玉这一觉睡了很长的时间。
醒来的时候耳旁很静,屋外也没有下人走动的脚步声,想来是被人特意嘱咐过。
裴玉嘴角弯弯,睁开了眼睛,看见青色的纱帐。
她房里的帐子是湖绿色的。
裴玉悄悄把被子拉高,只留下一双黝黑的眼睛,嗅着鼻间的气息,在床上又闭目躺了会儿,才掀被起床。
刚发出一点动静,门口便传来丫鬟问询的声音。
“小姐醒了么?”
“醒了。”裴玉撇了撇嘴,出声道。
端着热水盆的婢女进来,伺候她更衣洗漱。
裴玉小的时候一直睡在陆如琢房里,直到十五岁及笄,才搬回到自己的院子,一个人住。
婢女们都习惯在陆如琢房里见到她,驾轻就熟地放好水盆毛巾,施礼道:“奴婢已经让厨房做了些吃食,小姐是要在陆大人房里用,还是送去拢翠阁。”
“在这用吧。”
裴玉仰着脸,声音从脸上盖着的热毛巾底下传出。
婢女抿嘴笑了笑。
裴玉揭下毛巾,偏头看向门口的方向,问道:“姑姑又不在府里么?”
“皇帝陛下召都督进宫了。”
“有说什么事吗?”
“这个……奴婢不知。”婢女咬着唇。
裴玉按了一下额头,无奈笑自己,道:“怪我,是我糊涂了,你怎会知晓。”
她相貌清妩,这番作态实在可怜可爱,婢女咬了咬唇,小声道:“不过这半年陛下经常召都督进宫,有时也会微服到府里坐坐,和都督在花园闲逛,想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叫去说说话。”
下人妄议天子,乃大不敬。妄议主君,乃是不义。
裴玉嘘了声,回以小声:“谢谢翠竹姐姐。”
翠竹眼中有笑,福了福身,道:“奴婢去厨房催膳食。”
“有劳翠竹姐姐。”少女人美声音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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