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诸位长辈坐镇,大典风平浪静。
高台之上,诸葛珏身披掌门鹤氅,脚踏流云靴,双手捧起长案上的玉冠戴上。
她转过身来,负手而立。
第一列亲传弟子跪下参拜。
“弟子参见庄主。”
内门弟子跪下,再拜。
“弟子参见庄主。”
族老、旁系、及所有弟子同时撩袍跪地,如同起伏的海浪,声势壮阔:
“我等拜见庄主——”
诸葛珏单手持剑,走下台来,向两旁观礼的长辈们一一见礼。
“陶伯伯。”
“诸葛庄主不必多礼。”
“唐叔叔。”
唐岳笑道:“庄主过谦了,诸葛兄在天有灵,必会宽慰。”
“祝姨。”
祝无婳扶起她的手,内心有些愧疚。
她深居简出,一生朋友不多,诸葛玄算一个。
“你好好的就行。”祝无婳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在所不辞。”
“晚辈明白。”
她目光落到有些怔神的祝葳蕤身上。
“葳蕤。”诸葛珏浅浅地笑了一下。
祝葳蕤魂归身体,对眼前这个诸葛珏有些陌生,不再是淡色青衫,鹤氅上绣着华贵的金丝银线,青丝用玉冠束起,气度非凡。
少了一分温柔,多了很多威严。
祝葳蕤不知怎的,退后了一步。
诸葛珏一怔,眼神流露出受伤。
“葳蕤……”
祝葳蕤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她词穷,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
接任庄主,诸葛珏还有很多事要忙,没时间在这里耽搁,遂温和道:“好,那晚些时候说。”
诸葛珏对着祝无婳身边的裴玉和陆如琢合袖一礼。
二人抬手回礼。
昨日才办过葬礼,不宜隆重,大典一切从简,过后宾客就座。
诸葛珏忙得脚不沾地,只中途过来敬了一回酒。
“是,庄主!”
打发走最后一名来请示她意见的弟子,诸葛珏立在檐下,按了按眉心,宽大的袖子落下来,更衬得身量清减。
她转身快步向一个方向走去。
“咚——咚,咚,咚!”
街巷传来打更的声音,更夫拉长了音报道:“四更,天寒地冻——”
诸葛珏停在落英宗的小院面前,里面一片漆黑,俱已歇息了。
庄内巡夜的弟子提着灯笼路过,照到这里噌的拔出剑来,“何方小贼?活得不耐烦了,敢来自在山庄撒野!”
诸葛珏回头看向那年轻弟子的脸。
“弟子参见庄主。”
“下去罢。”
“是。”
巡夜弟子带着一小队人继续往别处去了,心里仍有些毛毛的。从前诸葛珏是他们的师姐,待人和善可亲,没什么架子。如今当了庄主,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就是给他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与他同行的弟子也有同感,道:“大师姐她……”
另一人纠正道:“不是大师姐,是庄主。”
“是,庄主她……”这名弟子沉默了半天,道,“好像忽然离我们好远。”
诸葛珏在月亮门前站了许久,折身回去了。
……
祝无婳这一趟出门也有三四个月,归心似箭。
早起便着下人收拾行李,备好马车,返回落英宗。
诸葛珏听说以后,将一应事物推了,赶来送行,刚好赶上祝葳蕤上马车那幕。
“葳蕤!”
祝葳蕤背影一滞,猛地回头,毫不犹豫地向她跑过去。
诸葛珏张开双臂接住她,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祝葳蕤在她脖颈里呜呜咽咽,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早上我去你院子找你,守卫弟子说你不在,问他们也不说你去哪里了。”
“我错了,对不起。”诸葛珏没有多做解释。
她天不亮就被叫走了,族中有人倚老卖老,唐庄主等人刚走就坐不住,想方设法为难她。刚刚还是她发了脾气才暂时脱身片刻。
两人抱了许久。
祝葳蕤终于平复心情,睫毛仍微微湿润,道:“昨天的事我还没有向你解释。”
“嗯?”
“我回去想了很久。”祝葳蕤伸指碰一碰她头戴的掌门玉冠,还有白底金边的鹤氅,眉眼浅浅地说,“你这样……也很漂亮。”
“你……喜欢这样的我?”
“嗯。”祝葳蕤毫不犹豫地点头。
“葳蕤……”
诸葛珏按住她的后脑勺,再次将她紧紧揉入怀中。
祝葳蕤被她抱得有些疼,却没有开口让她松一点,脸枕在她肩头,问道:“诸葛姐姐,你真的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诸葛珏低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
少女的瞳仁清澈见底,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良久。
诸葛珏温柔道:“回去以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还有,记得……”她停了停,才道,“给我回信。”
祝葳蕤说好。
她退出诸葛珏的怀抱,道:“我该走了,娘和陆姨她们等了很久了。”
“一路平安。”
诸葛珏亲自送她上马车。
祝葳蕤撩开轿帘,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身影没入车帘后。
诸葛珏目送华丽的四驾马车驶入街口,拐角不见,松开掐得血迹斑斑的掌心。
祝葳蕤把脑袋从窗外收回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虽单纯,却不愚钝。尤其日日看着陆如琢和裴玉卿卿我我,怎会一点都没察觉诸葛珏对她的心意。
至于她自己情不情愿,要当时才知道。
祝葳蕤不喜欢如果,没有发生的事就没有意义。
“蕤儿。”祝无婳向她招手。
“娘。”祝葳蕤坐过去,偎进她怀里。
祝无婳的手轻柔拍着她的背,道:“娘多年大仇得报,有些累了。回谷之后,你准备接任宗主罢。”
祝葳蕤一讶,旋即恭顺垂眸。闲猪富
“是,女儿明白。”
祝无婳之所以这么快传位,除了想趁自己在落英宗一人独尊给女儿铺路外,还有陆如琢的缘故。
她总有种陆如琢会遇到危险的预感,她和裴玉这么惊世骇俗的恋情,一旦回京定是口诛笔伐,千夫所指,说不定还会问罪。她相信陆如琢或许已有对策,可她受够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险境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也许她依旧帮不上忙,但至少她可以去到她身边。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面对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雪,回想起灵霄岛结拜立下的誓,祝无婳内心反而一片平静,甚至放松地笑了起来。
***
半个月后。
马车停在一片山清水秀之地,旷谷幽鸣,鸟语花香。
陆如琢和裴玉下了车,见到一片建在水上的寨子,木屋与木屋相连,桥上都是寨民。见到有宗主标记的华丽马车,纷纷停下手中的事,遥遥行礼。
近前则是统一制服的落英宗弟子,有男有女,齐声山呼拜道:
“恭迎宗主回山——”
远目望去,皆是伏地跪拜的人。
裴玉暗中咋舌。
从前她还腹诽谢玄知和唐岳是土皇帝,到祝无婳面前,怕是小巫见大巫。
亏得苗疆地处偏远,又多毒虫,否则江湖多少人眼馋。
祝无婳道了声免礼,径直往为首的清癯书生走去,脸上已扬起了笑。
祝葳蕤也高兴地跑过去。
“爹爹!”
祝爹先看向祝无婳,尔后才揉了揉祝葳蕤的脑袋,一手牵住一个,温和道:“回来就好。”
陆如琢和裴玉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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