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95)
燕赵歌哑然失笑。
他这个表兄哪里都好,唯有一点,经常公私不分,惹人说闲话。赵国侯世子的年纪比燕岚还小几岁,燕岚能在北地征战,赵国侯世子却带着中郎将的官职在家赋闲,就可见一斑。连去北地战场上捞功绩,赵国侯都是优先考虑了自己的次子,而不是长子,虽然也有燕赵歌推荐的原因,但若是能用的话,赵国侯怎会忍心让自己的长子在家里混沌度日呢?
长公主都和燕赵歌抱怨过宗亲里能用的人少之又少,秦王系不肯出仕,蜀王系又好不容易才丢到北地去,剩下的宗亲里有才华也不是没有,但年岁都太小了。驸马都尉负责守卫未央宫,如此重要的职位却只能由代宗皇帝的驸马来担任,长公主还不太熟悉这位驸马,邯郸侯得封之前,长公主一直对于未央宫守卫有些忐忑,也动过让赵国侯世子任此职的想法,最终还是作罢了。
惯于将私情凌驾于公事之上的人,谁敢重用?
燕赵歌看着赵国侯世子走进来,微微叹了口气。
以燕赵两家的关系,其实用不着通传,甚至燕赵歌去赵国侯府的时候递个帖子就进去了,连提前问一声都不用。眼下这情况也是,赵国侯世子进来就进来了,但旁人看来的话,难免会觉得赵国侯世子有些不知礼数了。
燕赵歌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提醒赵国侯世子一声的想法。
若是还有救,赵国侯早就按着他这个长子改了,也不会到如今还是这么个性子,燕赵歌没道理去做这个恶人。
“河东库房情况如何?”燕赵歌一边收起写好的信,一边问道。
“一塌糊涂。”赵国侯世子道:“处处都是亏空,账上的数字也不对,我虽然不懂算账,但是连着三年的数字都是一样的,我还是看得明白的。武库的兵械不仅数量对不上,连型号也不对,兵部每一批下发的兵械皮甲上都有标识和纪年,武库里的兵械没有。”
燕赵歌深吸了一口气,道:“也就是说,这三年的兵械,都没有入库。”
“不仅仅是没入库,换下来的兵械按道理来说要交回兵部融了重铸,但东西都没有入库,又怎么交回兵部?交回兵部的到底是什么很难说。况且武库里的不少兵械符合兵部的标准,但是唯独没有标识。”赵国侯世子用指头按了按隆起的眉头,道:“兵械上要铸有标识的规矩是从代宗皇帝永昌十四年开始的,再之前的兵械也都没有标记。”
河东豪强是没有能力铸造兵械的,就算能铸造也不能锻铁。这也就是说,武库里这些兵械,是永昌十四年之前的东西。
“没有标记和纪年还被兵部接收了的话,兵部的人也在从中牟利,官职还不小,不然是瞒不住的。”燕赵歌一时间只觉得头痛的厉害。
粮仓亏空的事还没弄明白,又扯出来了倒卖兵械的大案。
一时半会儿弄不清,干脆就放下。
“表哥,烦请您帮我走一趟河东衙门。”燕赵歌道:“我想试一下河东的水到底有多深。”
赵国侯世子先是一愣,立刻就明白了燕赵歌的意思。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现在去。”
燕赵歌将代表身份的符节和羽林虎符交给他。
赵国侯世子走这一趟,或许可以扰乱河东豪强的视线,让他们以为只来了赵国侯世子,若是能让他们以为赵国侯世子可以收买,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燕赵歌用蜜蜡封好信,将燕宁盛喊了进来。
“将这封信送去长安,一定要快。”
燕宁盛接过来,犹豫了一下,道:“我不能留在这里吗?”
燕赵歌微微一怔,道:“你是羽林骑士,不留在这里去什么地方?”
“父亲说,父子三人同朝为官虽然是美谈,但是会被旁人说结党营私。”燕宁盛道。
燕赵歌哑然失笑,她抬手敲了敲燕宁盛抱着的头盔,道:“父亲杞人忧天罢了,等你爬到九卿之位,再去考虑我燕家是否有结党营私的嫌疑罢。”
燕宁盛恍然大悟,对着燕赵歌意气风发地行了礼,然后跑出去送信了。
燕宁盛出去的时候和一个奔跑进来的骑士撞了个正着,他几乎被撞倒在地,手里的信也差点没拿住,他气得几乎要骂娘,要不是顾虑燕赵歌就在账里,他这声早就骂出去了,但还没等他稳住身子,就听到了那个横冲直撞的骑士的声音。
“燕侯!根仓走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了一个神秘的数字代码来聊天,感兴趣的来微博找我呀(手动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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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县令
河东又下了一场大雨。
燕赵歌一身羽林卫的甲胄, 披着蓑衣, 面色阴沉地看着被烧得垮了一大半的粮仓。
大火之下,烧掉了一切能证明河东有罪的证据,连带着粮仓的亏空也有了理由, 如果不是这场大雨的话,粮仓里剩下的粮食也会被烧掉。但本身河东的水灾就很严重, 安邑城因为地势较高,在前几场大雨之下还安然无恙, 但这只是暂时的, 眼看着附近的几条河水都涨了上来。
壶口的堤坝本身就已经不牢靠了,如果雨下的再长一些, 决堤只是时间问题了。
河东衙门的差役顶着大雨从粮仓里抢出来还没被烧尽的粮食,但燕赵歌知道剩下的不会太多了,河东太守能动这种手段,肯定也把其他首尾都收拾好了,能抢出来的粮食绝对比都尉所说剩下的还要少。
“燕侯, 雨太大了,您先回去歇着吧。”司传铄站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 为她打着伞。
雨势不小,她哪怕是披着蓑衣,站在伞下, 一双靴子也是泥泞不堪了,发梢都已经湿了不少。
燕赵歌摇了摇头,道:“传命下去, 莫要叫我燕侯。”
司传铄微微一怔,道:“将军,末将领命。”
他唤来一个羽林骑,将燕赵歌的要求吩咐下去,对方只是点点头,便去执行命令了。
“中郎将回来了吗?”
“将军,中郎将还未回来。”司传铄道:“已经吩咐下去了,若是回来了第一时间请中郎将过来。”
燕赵歌微微颔首,又看向粮仓那边。
谁也没防备粮仓会走水,火势起的猛烈,近日又有大雨,安邑城的百姓家里都没有存水,不仅没存水,甚至将家里的水都倒了出去,生怕涨水淹到城里的时候自己家里的水又成了负担。等到河东衙门的差役拎着桶来扑火的时候,根仓已经烧尽了,湿仓还有被救下来的可能。
羽林中郎带着五十羽林骑去寻人了,燕赵歌身边留了五十个以防不测,剩下的都拉到粮仓里去救火,就算根仓被烧尽了,火也要救,不然若是烧到了别处,就不仅仅是粮仓的问题了。
燕赵歌脚下的土已经被水泡得湿软,她抬脚踩了踩,又蹲下来用手按了按,手上全是泥水。
“将军……?”
燕赵歌抬手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雨水,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雨水太大了。”
司传铄忧心忡忡地点头。
临近天黑,带着差役抢救粮食的安邑县令才一身泥水地过来了。约莫四十岁的模样,一撮山羊胡子软趴趴地贴在下巴上,官袍先是被烟火熏黑了,又在泥水里浸了一遭,早就不成样子了。
见燕赵歌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官袍上,安邑县令用袖子擦了擦脸,苦笑道:“让您见笑了,城里的青壮都被拉到壶口救水去了,剩下老弱妇孺在家里,我也不好意思叫人家再出来救险,左右大家都是人,不如我自己带着人动手了。还要多谢将军出手相助,不知您贵姓?”
“我姓司。”燕赵歌道。
“多谢司将军。”看燕赵歌如此年轻的模样,安邑县令只当是宗亲里的小王子来混功绩的,实打实来做事也好,过来混日子分一杯羹也罢,左右他手下的人做了事,就不算白来一趟,安邑的百姓也念一分他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