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34)
秦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看着燕赵歌道:“咏月,我们刚才讲的不是说书先生的事儿罢。”
“……是的。”
“那再重新说回流言。”秦峰坚毅的面容上复又显出八卦之色来。“咏月是否真的心悦长公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若换作了你,令尊情愿让子进尚公主?”
秦峰笑了一声, “我爹要是不愿意,便不会让我进京来了。”他看着燕赵歌,道:“咏月姓燕,大晋姓燕的将门唯有镇北将军一府,我爹敬重燕家镇守北地的百年功绩,我也敬佩代代为了北地安宁马革裹尸的燕家人。倘若咏月与长公主两情相悦,我不愿做那横刀夺爱之人,自然拱手相让,但若是咏月无意,少不得,我要争上一争了。”
燕赵歌眨了眨眼,问道:“倘若我心悦长公主,那你怎知长公主也心悦我?”
“我不知,但今上知晓。”秦峰道:“你我皆是嫡子,但我下有嫡出的弟弟,且文韬武略皆在我之上,继承征西将军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咏月血脉非同寻常,且是唯一的嫡系,尚长公主怕是不容易罢。”
燕赵歌微微一笑,“同为将门子弟,令尊况且赞同子进尚长公主,焉知家父不肯?”
“即便无嗣?”
“那便无嗣。”燕赵歌道:“尚未成亲,你如何知我无嗣,即便入赘皇家,冠了皇姓,可那仍旧是我的子孙,怎能叫做无嗣?”
秦峰脸色微微变了一变,又笑了起来,道:“看来咏月当真对长公主情真意切,是我冒昧了。”
燕赵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冷笑。都不是三岁稚子,哪里那么容易就交心,与人相处最忌讳的便是交浅言深,能够和初次见面的人就说其自己年幼时的糗事的傻子在勋贵子弟里可不多见,这种傻子能得状元?她要是信了,才是真的傻子。
费了那么多口舌,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要是男儿身,说不准还真的会萌生退意。
“咏月莫怪我试探,长公主乃是奇女子,前三朝七百余年未曾有这样的女子,想必后来者也无人可及。若是错失了这样的女子,我一定会后悔终生。”
“子进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燕赵歌捏紧了缰绳,胯下黑马似有所感,不安地用蹄子刨了刨路上铺着的石板。“若是心悦一般女子,便应该禀告父母,差得媒人上门求娶,当街说此冒犯的话,实在有损对方声誉。且长公主乃是先帝嫡女,奉遗诏辅佐当今,于朝堂位比三公,于宗室位比太子,虽说不同于普通女子,却也是女子,你如此在街上大放厥词,是否有不敬长公主之嫌?是否有不敬先帝之嫌?”
秦峰脸色霎时一变,强笑道:“咏月或许过于担忧了罢,我可从未不敬长公主,先帝在位二十二载,其功德配以庙号仁宗,何人敢不敬先帝?”
“那就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燕赵歌安抚地拍了拍马背,黑马安静下来,喷出一口气,打了个响鼻,她道:“你若说今上召你进京是为了赐婚于你,我信,许你尚长公主,我不信。”
燕赵歌懒得再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说话,驱着马到一边去了,左右这路宽敞得很,三马并趋都绰绰有余。
秦峰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最后冷哼一声,板着脸,仰首挺胸地策马。
燕赵歌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架不住秦峰的嗓音洪亮,照比在殿上时又洪亮了几分。燕赵歌虽然不明白他此举用意,但想来居心不良,她自己又没做什么龌龊事,行事光明磊落,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干脆也提高了声音,说到最后连周围的百姓都听了一二句在耳朵里。
担负保护士子责任的锦衣卫分散在游街的队伍里,有一个专门跟着燕赵歌的,将两人对话从头到尾都听在了耳朵里,眉头禁不住抽搐了几下。
这个报上去,指挥使怕是又要挨鞭子了。指挥使挨鞭子,他就得挨鞭子,虽然事后今上也会赐些东西下来,多是一些贵重的药材和金银,但平白无故挨一顿鞭子,怎么想都觉得很亏。
莫不如……春秋笔法?
“春风以至,最宜鸿雁传书”等声音仍然不绝于耳,燕赵歌颇为无奈地躲避了几个砸过来的香囊,就有一方包着香囊的帕子落到了黑马的头上,还捆得很严实,弹了几下之后落到燕赵歌怀里。
黑马被砸个正着,十分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回去给你喂草料,给你喂最好的。”燕赵歌一边安抚着黑马,一边向着凶器投过来的方向望去。
酒楼二楼窗户打开,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却空无一人。
燕赵歌拿起那团成一团的帕子,材质是上好的蜀锦,边缘处绣着金线,里面包着的香囊也十分精致,富贵如意的图案,里面包着的香料不用看也知道是十分金贵的。
她慢慢拧起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
第30章 赐书
燕赵歌捏着帕子看了看, 仔细观察了一下帕子上绣线的手法, 又轻轻嗅了嗅里面香囊的味道,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起来不像是京里的刺绣手法,香料也不是京里常见的。
她虽然没怎么接触过刺绣和香料, 但是长公主是十分精通这方面的,甚至可以就着味道分辨出香料是哪一地产的, 同样的刺绣图案也能分辨出各地不同的刺绣手法,燕赵歌对此甘拜下风。
总觉得, 随便一丢就丢进她怀里, 是不是太巧了呢?
燕赵歌又抬头看了看那空无一人的窗边。
拜托长公主分辨一番?她脑海里下意识浮现了这样的想法,又反射性摇摇头。
可不能拿这种小事去叨扰长公主, 也太大材小用了,请几家面料铺子的掌柜来分辨一番就是了。长公主的手帕惯用苏州运来的贡品,可不太喜蜀锦,所用香料也都是御用之物,香囊里的味道虽然闻着像是上等香料, 但远远达不到御用之物的品质。况且,贸贸然为之说不定还会得罪了长公主。
细腻的布料在指尖上被搓了又搓, 燕赵歌心下定了定,发觉已经距离刚才的窗边走出去好远了,再丢到地上总有些不打自招的嫌疑, 不论对方出于什么心理,巧合还是特意为之,贵女的香囊手帕都是随身携带之物, 若是随便丢了恐怕也会给对方招来祸端,实在不妥当。
燕赵歌想了想,唤来一直跟随着自己的锦衣卫,将香囊和手帕交到对方手上,道:“这些东西不知是哪位贵女掉的,流落在外面似乎是不太妥当,我也不便随身携带,待会儿游街结束后,若是得闲,烦请替我交到县衙去。”
锦衣卫内心泛起滔天巨浪,哪个士子若是能得贵女投掷香囊手帕,都恨不得将东西供到自己家里去,要是能借此机会乘机做对方府上的乘龙快婿就再好不过了,这里怎么跳出来了一个这么楞的?
但是,毕竟是能和长公主有瓜葛的人啊,一般的贵女恐怕也不会被这位蓟侯世子放在眼里。
不提心里种种想法,锦衣卫将东西接过来,恭恭敬敬道:“卑职领命。”
解决一大难题,燕赵歌心下情绪大好,连刚才出言不逊的秦峰在她眼里都顺眼了几分。
锦衣卫看着燕赵歌笑得阳光灿烂的模样,甚至哼着小调,又看了看在自己手里的香囊手帕,一个想法忽地浮上心头。
若是将此事呈上去,想必便不会挨鞭子了罢?今上既然对蓟侯世子心悦长公主一事不满,若是其与其他贵女又有了瓜葛……便能解决此事了!……不行不行,擅自揣摩今上心意是大忌,得先禀告了指挥使才行。不过我这主意简直完美无缺,为吾长官解决一大难题,我真是忠心耿耿。
锦衣卫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向锦衣卫指挥使禀告了。
燕赵歌自是不知道锦衣卫的心里话,连这手帕香囊的主人也不曾想到燕赵歌会有如此决定。
掷出手帕香囊的酒楼二楼包厢里,几个贵女嬉闹着,而被围在中间的贵女,从其袍服上隐隐显现的四爪龙纹便知其是宗室王女。
“没想到蓟侯世子骑在马上,真是一表人才,安乐姐姐可真是好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