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瓒:“等等――结尾不应该是请你们放心把你们儿子交给我吗?”
江蘅无奈:“如果我在自我介绍的过程中,你别笑得太猖狂的话,我不会更改最后一句话。”他百分百相信一旦说出那句话,李瓒会笑倒在地。
李瓒揉了揉发酸的脸颊,手肘靠在江蘅的肩膀说道:“哈你认真的样子太可口了!”
江蘅委婉:“在父母面前,我们低调些。”他这会倒很绅士了。
李瓒黑亮的眼眸里都是笑意:“只剩下两块石碑了,别太认真。”
他说这话并非不尊重自己的生父生母,否则不会带江蘅过来,还给双方互相介绍。他只是说出了事实,就算再尊重,于他而言,这就是两块石碑,底下甚至没有他父母的骨灰。
“衣冠冢。”他说:“我爸妈车祸去世的,警察赶到的时候,尸骨不全,烧成块了,一碰就碎成渣。”
李瓒收了笑意,平静的语气稍稍能窥见得知父母凄惨的死状而痛苦茫然的年幼的小李瓒。
“我知道的不多,他们俩一直在当卧底,好不容易结束卧底工作,全部身份、资料都销毁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消息走漏,车里装了炸弹,他们其实提前一步察觉到了。可是汽车在闹市区,谁都不肯下车,一个转移车,一个试图拆炸弹,结果双双死在荣归的路上。”
尸骨无存。
那时是千禧年,十岁的小李瓒在家里等待父母的归来,他很兴奋,像猴子一样跳得老高,成天骚扰分局,逮着个人就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我爸妈要回来了!,然后他接到了还是刑侦队长的佟局喑哑的通知。
江蘅抱住李瓒,手掌按在他的后脑勺,给予迟来的、无声的安慰。
李瓒倒没什么感觉了。
“当卧底的,结局都不好。”李瓒拍着江蘅的手臂说道:“我没事,带你去见其他人。走吧。”
李瓒握住江蘅的手腕到了前面的英烈墓碑,大概二十个墓碑,不同生年、同年死。脚步哒哒,停在正中一块墓碑,碑上同样是一个名字、一行字。
“我师父。”他指着左右两边:“我第一批同事。”
东城分局刑侦办。
老曾还跟说故事一样的语气回忆当年:“魏霆,当年刑侦大队队长,犯了个错误,被人从市局支队队长的位置踢下来,但又舍不得真把人赶走,就做个样子调到东城区分局来。他跟周言关系好,周言拖他多照顾李瓒。”
“反正一来二去,魏霆就成了李瓒的师父。”
“从此以后,东城区分局更加臭名昭彰了。”
“魏霆魏队长是个什么人?”
“你们想象二十年后的李瓒。”
众人想象了一下,纷纷打寒战,不由同情当时的佟局。
“一大一小师徒俩,所到之处,人憎狗嫌,腥风血雨。”老曾感叹:“我是没见过比他们两更讨人嫌的了。”
“那魏队长人呢?调到哪个区去了?”
“死了。”
众人皆惊,良久无言。
陈婕:“这就是李队和东城分局被骂了四五年养老局的原因?”
东山陵园英烈纪念园。
“出任务被狙了。我师父、同事,”李瓒指着墓碑一个个点过去,“一共十九人死在我面前,我以为是当时追击的凶徒还有幕后主谋。后来才知道没有,不是同一拨人。”
东城区分局刑侦办。
老曾:“是两拨人。他们出了粤江市,击毙真正的凶徒,中途突然闯入另外一拨人。他们在李瓒面前残忍的杀害魏霆和同事共一十九人,最后救援到达,发现了毫发无伤的李瓒。”
“为什么?”季成岭轻声问出大家心里的疑惑。
为什么突然杀害魏霆和其余警察?为什么没有伤害李瓒?
“为了报复。”
茶水被吹皱,一波碎茶梗随水波飘到茶杯另一侧,淡绿的茶水里倒映一张颇为苍老的脸,眉宇间有一道深深的褶痕,从天而降似的劈下来,说明褶痕的主人年轻时经常皱眉,一定是个严肃的人。
“老佟,快去看看我厨房里的汤煲好没?”
老太婆在屋里指挥做事,书房里的佟局不慌不忙,他知道汤的火候,喝完了茶、抬头一看,看到书桌上的照片,条件反射、神经一绷,再又想起今天是照片里的人的忌日。
佟局冷哼了一声,起身出去,顺便把照片盖到桌面,看到那张脸就拳头发痒,下午去当面骂一骂才行!
茶杯落桌,哐啷一声,水波荡漾,像风吹过树梢时随之荡漾的日晕。日晕之下,一块块墓碑像沉默的山峦。
一片翠绿的叶片飘落到落满绿叶、黄叶的地面,两双脚前后踩了过去,声音清脆、平静,无论多沉重的情绪,现在都已归于平静。
“是为了报复我,他们因我而死。”
江蘅紧紧扣住李瓒的手,尽管他早从东城分局法医那儿知道了这些过往,但是再从李瓒嘴里说出,他仿佛能看到再次腐烂裂开流血的伤口。
他比谁都知道良师亲友死在面前、因自己而死的痛苦,足以令人彻底崩溃、绝望,自虐般的背负沉重的罪责,甚至渴望自我了断来赎罪。
江蘅无法安慰李瓒,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李瓒:“是我爸妈的仇人。他们查到了我,他们憎恨的仇人居然还有血脉!居然平安的长大了!又进了他们最憎恨的公安机关!我一直被盯着,而在粤江市,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当他终于踏出粤江市的土地,野兽饮血,恶徒狂欢。
第119章
八月盛夏, 酷热难耐。
粤江市直飞昆明的航班抵达长水国际机场,出行两省刑侦交流人员陆续走出机场,机场外停了一列专车接送。
广省省厅刑侦支队和昆明市刑侦代表握手交流, 新洲市局刑副支队专程落在后面等李瓒, 大概过去两三分钟,机场出口走出一个头戴棒球帽、宽松篮球球服装扮, 露出劲瘦修长的小腿, 一双李宁球鞋半遮半掩住凸出的脚踝。
他缀在一行人最后面,单肩背着个包, 边走边屈起食指顶了顶棒球帽, 露出漂亮凌厉的眉眼。
刑副支队内心感叹要不是认识李瓒, 他就真以为眼前这小子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明明是快三十岁的人了, 怎么越活越年轻?
“李队, 这儿。”
李瓒走过去:“您没跟上队伍?”
刑副支队:“他们还在寒暄,不着急。等会一起走吧。”
李瓒看向机场大门外那条宽阔的大道,大道外是停车场, 一辆辆不同型号的车和大巴整齐有序的排列着, 车旁蹲着许多私家司机等待招揽乘客。
“我不跟着你们走。”
刑副支队正抽出一根烟,闻言询问:“你想干嘛?”
“和对象在一起, 你说能干嘛?”
刑副支队:“真的假的?别唬我, 你对象还能跟着你一起出公差?”
李瓒:“能。我们顺便过来旅游。”
“”刑副支队心里直冒酸气, 都是榨出来的、不添水的纯种柠檬汁,“出个公差,至于吗?”
李瓒呵呵笑两声:“年轻人谈恋爱都是, 刑哥,您不懂。”说完他就看见绿荫底下的江蘅, 当即加快速度:“不多说,我先走了。组织要是问起,您帮忙报备一声,回头答谢您。”
刑副支队好奇李瓒他对象是谁,于是目光悄摸摸跟了上去,但后面忽然又出来一拨人挡住了李瓒的身影。等人群散了,李瓒早就跑得没影了。
什么都没看到的刑副支队扼腕,队友高声喊他过去,别磨蹭。
他进了车,队友问:“是不是少了个人?”、“少了李瓒。这小子人呢?”
刑副支队叼着没点燃的烟嚣张的说:“陪他对象去了。”
车厢里一阵沉默,渐渐有人打破冷凝的氛围:“年轻就是精力旺盛。”
一句话引燃大家追忆青春的热情,众人七嘴八舌吹起十几二十年前有关自己的英勇事迹,至于是真是假、掺杂多少水分,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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