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燕给宣怀抿送了这一阵子饭,已经和几个看守他的人有几分熟了,尤其是这张大胜,很爱和她多说上两三句话。
她走到院门前,一看他摆出那架势,就扬着脸,半笑半嗔地问:「做什么?你又要搜查我的篮子吗?给,随你怎么搜去。」
张大胜说:「哟呵,你今天吃了小辣椒吗?一张嘴呛人。」
小飞燕说:「我这不是呛你,说的是大实话。你横竖要搜査的,我主动一些,还不好?」
当着张大胜的面,把覆在篮子上的白毛巾打开了,一样样地揭开盖子,无非是包子稀饭咸菜之类。
小飞燕都给他看了,问:「看好了吗?」
张大胜说:「看好了,你都送了许多次了,老熟人,难不成我还信不过你。我问你一句,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出去玩了?」
小飞燕脸微微地白了白,问他,「你从哪里知道的?」
张大胜说:「给你当跟班的那个蒋二,和我睡一个大通铺呢,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知道你结拜了一个新姐姐,是不是?」
小飞燕说:「是的呀。」
张大胜说:「她干的营生不好,你一个好姑娘,还是少和这种人来往吧。」
小飞燕不料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觉得自己受到很大的侮辱,俏脸往下一沉,「你说什么?你瞧不起我姐姐吗?好,咱们也不要说话。」
提着篮子,气冲冲地跨进院门。
张大胜便跟在她后面,急得乱挠头,喂喂地叫着她说:「你气什么?我也是好心好意,为着你着想,才劝你一句话。常言说,忠言逆耳……」
小飞燕头也不回,也不和他搭话,就进那间锁着宣怀抿的屋子里去了。
自从小飞燕回去和宣怀风抱怨,这屋子就有了改变,公馆里的人往里面送了一张床,一张小木桌,还有一套半新不旧的床褥。
宣怀抿的境况算是比过去好了,至少不用躺在干稻草上过夜。
这时,宣怀抿正躺在床上,竖着耳朵等小飞燕过来。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就慢慢坐起来,做出一副等吃食的模样。
他们都怕外头有人监视着,见了面,并没有做出热络的表情,小飞燕过来,默默地把吃食摆在小木桌上。
宣怀抿看两人靠得很近,眼珠子也没瞧她,盯着那些吃的,低声问:「你去那地方了?」
隔一会,小飞燕才微微点了点头,咬着下唇,说:「你吃一点吧。」
宣怀抿拿起一个包子,沾着咸酱咬了一口,皱着眉咀嚼了一会,问:「你刚才,是和谁吵嘴?」
小飞燕因为这并没有不能让人知道的,声音也不再压得那么低,说:「一个护兵乱说话,惹恼我了,和你无干的。」
宣怀抿问;「那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小飞燕黑水银似的眸子瞅着他,心里很紧张似的,恍惚地一笑,说:「我没有话要说,你快吃吧,等一下,外头又要催了。」
把手指了指桌上一碗稀饭。
宣怀抿看看那稀饭,再看看小飞燕的眼睛,心里蓦地一跳。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叫道,这是下了药的!
面上虽然镇定,身子已在轻颤。
一边又很诧异。
千难万难的叫了小飞燕去和展露昭碰头,怎么就弄过来一碗下了药的粥?
他猛地想起,和广东军的人混一块,听过不少事,说落到仇家手里的人,要是掌握着机密,就算仇家不杀,自己人也常常要下手灭口的。
难道,展露昭也要灭他的口?
宣怀抿心脏狠狠一缩,又满脑子地乱向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
他对展露昭是什么心思,展露昭很清楚。
他卖谁,也不可能卖展露昭。
展露昭要是连这个都不明白,那他就是王八蛋!
小飞燕看他盯着那碗粥,神色很吓人,急得频频回头去看房门方向,小声说:「快喝吧。」
宣怀抿问:「这里面放了什么?」
小飞燕没经历过这种玩命的勾当,声音都有些颤了,左右看看,很轻地说:「我不知道。昨天一个护兵跟着,我在鞋铺子里几乎没敢说上几句话。我姐姐挑了好一会鞋子,后来,一个伙计趁着递鞋盒子,把这个塞我手上,说给你吃。就这么几个字。」
她见宣怀抿不作声,也隐隐约约感到一股危险,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脱口说:「难不成这是要你……啊!」
眼睛猛地瞪大,一脸惊吓地捂住了嘴。
浑身打着颤,只觉得害怕。
宣怀抿看她这样,自己反而冷静下来,咬着牙笑了笑,说:「难不成什么?我不信他舍得。反正这条命,一早就归他的了。」
目光一狠。
也不用勺子,端起那碗粥,仰头咕噜咕噜喝了。
把空碗在木桌上一放,对小飞燕说:「你快收拾东西,走吧。」
小飞燕慌慌张张地把碗碟放回篮子里,走到门前,还回头望宣怀抿一眼。
看宣怀抿在床前坐得直直的,放心了一点,想着大概是自己琢磨错了,打开房门走到外头来。
张大胜还一门心思担心她生气的事,挨在柱子边等她,见着她就赶紧直起身来,对她说:「算我刚才说错话,成不成?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为着和我生气,连饭也不好好给人家吃了?」
小飞燕把脸拉下,「我不与你说话。」
挽着篮子,脚步飞快地往外走。
正走着,听见身后屋里匡当一下,像什么东西带翻了木桌子倒在地上。
张大胜一愕,再顾不上和小飞燕说话,和另一个护兵立即端起枪冲了进去,不一会,便有人在里面大喊,「不好!犯人死过去了!」
小飞燕像耳边打了一个雷似的,把篮子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碗碟都打碎了,脸无人色。
她回过身,要冲到房里,被一个护兵拦住了,朝她恶狠狠地说:「走开!别添乱!」
在那护兵腋下往里看去,木桌横歪倒下,宣怀抿人也睡在地上,张大胜蹲着,正探他的鼻息。
有人便说:「把那个送饭的女的看住,八成是她下毒。」
张大胜收回手,怒道:「毒你老子!七窍一点血丝也没有,这不是毒,这是犯急病了。人还有气,快叫人!」
重要犯人出了这么大状况,护兵们谁也不敢乱作主张。
因白雪岚不在,便立即去报告了宣怀风。
宣怀风大为吃惊,赶紧过来,进了后院,见到帐房的黄先生也被护兵临急请来了。
别的大夫赶过来都需要时间,黄先生是略懂中医的,人就在公馆里,所以这会子正帮宣怀抿把脉。
宣怀风走过去问:「他怎么样?」
宣怀抿被他们抬到床上,已是人事不省了,宣怀风看他那脸上,确实瘦了不少,心底很苍凉,一边问,一边握住了宣怀抿另一只手的手腕。
黄先生锁着眉说:「这脉息,人是到了很危急的时候了。若是要送医院,那就赶快,迟了唯恐出大事。宣副官,您的意思?」
宣怀风知道白雪岚的意思,是要把宣怀抿秘密关押起来的,这一送医院,恐怕后面的事不好处理。
可一看宣怀抿,已经气若游丝,恐怕再禁不起耽搁。
正咬着牙,小飞燕在一旁哭着问:「都这时候了,您还犹豫什么?就算不是一个娘,他毕竟也是你一个弟弟不是?您可不能这样狠心!」
宣怀风把脚一跺,说:「送医院!快!」
着人把宣怀抿送上汽车,他到底不放心,自己也坐了上去,临开车前,对一个听差说:「你给总长打个电话,就说宣怀抿忽然犯了重病,我作主张送他去医院了。要是总长……算了,我回来再给他一个交代吧。」
坐到座位上,拍着车门说:「快开车,到最近的医院。」
离白公馆最近,其实是一家叫为民的医院,虽然是华商开的,也有一些急救的设备。
宣怀风却不知道,他们的汽车一出大街,就已经被盯梢了。
等到了医院,把宣怀抿送进去急救,宣怀风正在走廊上焦急地等消息,就看见一群穿着军装的人上了楼,风风火火地冲着他们这方向来。
打头一个,正是展露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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