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处想,越觉得眼前这个伤者可恶可恨,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索性头一昂,冲着白雪岚道,「就是!你什么地方比得上奇骏?不过有个当总理的堂哥罢了,仗着家里整日作威作福,算什么本事?你这种人,有靠山时,就是一方恶霸,没了靠山,也还是坑蒙拐骗,有什么了不起?」
白雪岚大怒,下死劲地盯了宣怀风片刻,咬着牙笑道,「好,你骂得我好!你以为没了我,你就可以和林奇骏欢欢喜喜过日子了?你只管等着罢。等那么一天,我人不在了,心也死了,看他们怎么作践你。也对,天底下最可恨的就是我这种人,没我这种人压迫,其他苦楚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像白云飞那样奉承老爷太太们,要你笑你就得笑,要你哭你就得哭,要你唱你就得唱,要你躺,你就乖乖儿地躺。他手腕上那个金表,你问问他陪了林奇骏几个晚上弄来的?」
宣怀风听不下去,狠狠跺脚,「你卑鄙无耻!含血喷人!」
愤愤往门外走。
白雪岚犹在他身后气愤得大笑,「我含血喷人?现在有钱的少爷谁不在外头玩几个人?你以为林奇骏为了你就甘愿空着身苦等?哈,你也太瞧得起他了!他大把的钞票,在外头捧的戏子何止白云飞一个?咏香班唱老旦的徐福彩、刚出道的玉晶莹,你问问他,都是熟人!」
声未着地,宣怀风已经冲了出去,趔趔趄趄地朝着菱花门去了。
白雪岚看他背影消失在透明而又沉静的暮霭那头,一腔怒火蓦地冷下来,化了一摊冰渣似的灰。
坐在床上,怅然若失。
不知怔了多久,他才唤了个听差,要把今天开车送宣怀风去年宅的司机叫进来问话。
司机一来,白雪岚就问,「宣副官今天出门,都到什么地方去了?遇到什么人?怎么过了中午都没有到年宅?」
司机说,「轿车在平安大道塞住了,宣副官就下了车,本来是说要买糕点给年太太,后来又遇上了一个年轻姑娘,叫梨花的。再后来就遇上了林家的少爷,林家少爷说请宣副官吃饭,他们就到华夏饭店吃了一顿西菜。」
白雪岚听着那个「林」字,仿佛带血的刀刻在心上一样。
右臂的伤口也狠狠地抽痛起来。
痛得根本不成道理,白雪岚甚至觉得,如果扯开绷带,把伤口掏出来看,上面说不定血淋淋就是个「林」字。
不然,就是个「宣」字!
他派人把孙副官叫进来,说,「今天跟着怀风的那几个护兵很不像话,说明了要去年宅,却任着他乱走动,出了事怎么办?你去传话,这些护兵,每人抽三十鞭,叫他们长点记性。」
把孙副官和司机,还有房里伺候使唤的听差都打发出去,坐了十来分钟,越发的烦躁不堪。
伤口也越来越疼。
「管家!」白雪岚索性从床上起来,到门外黑着脸吼了一声,「人都死哪去了?拿酒来!要伏特加!」
——— 第21章
宣怀风回到房里,想起白雪岚说的那些话,一阵阵难受。
一边又想,不该为了白雪岚信口胡说,生这些闲气,反而中了白雪岚的诡计。
凡是遇上这种事,自己不动气,就是胜了。
走去书柜,重把那本《乱世佳人》找了出来,咬着牙默默翻看。
不料看了几页,心里堵得更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硬着头皮看了小半章,正觉得心烦意乱,一个听差偏偏很不识趣,跑进房里问,「宣副官,晚饭已经做好了。是不是端到总长房里,您和总长一道?」
「谁说去他房里?」宣怀风猛地把书往桌子上一扔,「不吃!」
听差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一向温和的宣副官这么大火气,一下子就楞了,在一旁偷眼瞅他。
宣怀风看他那表情,也知道拿人家撒了气。
不由灰心。
今非昔比,自己也是被人使唤,任人鱼肉的,凭什么拿无辜的外人发泄?这根本没有道理。
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虚弱地道,「我不饿,你们自己吃去吧。」举起手,轻轻摆了两摆。
听差说,「宣副官,再没有胃口,饭还是要吃的。管家说您是广东人,爱清淡。不然这样,我去和厨房说,给您做点小菜,再配一碗白稀饭,你觉得如何?」
叹了一口气,又低声下气地道,「您不吃饭,总长知道了,我们就有苦头吃了。您就体恤一下小的,要吃什么,吩咐一声,立即给您弄去,只是千万不要一口也不吃,成吗?」
「我不吃饭关总长什么事?」宣怀风没好气地说,「这么一点小事,你们不到处张扬,他不知道,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偏偏要当耳报神,有个风吹草动就急着去汇报。我听说,已经变成悬赏一般了,公馆里面不管谁,把我的举动传过去,就能得钱,有这回事吗?」
那听差被说得有点难堪,讪讪笑起来,「瞧您说的,我们这些下人,还不是上头说什么,我们听什么?再说,有什么事,就算没钱打赏,也还是不敢瞒的。悄悄告诉您,」
走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今天跟着您出门的几个护兵,被总长叫人打了个半死,现在都躺着擦金疮药呢。」
宣怀风一惊,「为什么打他们?」
「谁知道?听说总长把司机叫进去问了几句话,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就下令抽护兵鞭子了。」
宣怀风不禁愧疚。
不用说,司机一定把白天的事都对白雪岚说了。
白雪岚对奇骏的嫉妒,一向不加掩饰。
知道他今天和奇骏相聚,还有不生气的?
那几个护兵准是因为自己,才殃及池鱼。
其实,那些护兵虽然对别人凶狠,对他还是顶尊重的,除了太黏身,也没有别的不好。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害他们吃这种苦头。
一边想着,又恨白雪岚太过分,动不动就打人,纣王一样的专制暴政。
宣怀风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叠子簇新的钞票,都是白雪岚平时塞给他,要他留着赏人的。
他把钞票都拿出来,递给听差,说,「劳驾你帮我去一趟,看看那些护兵伤得厉不厉害,这些钱,分给他们,算是养伤费罢。今天的事,是我带累他们了。本来,我应该亲自去看看,可我是个容易惹上是非的人……」
听差不敢收他的钱,双手往外推,笑着说,「宣副官,用不着,用不着的。总长虽然严厉些,待我们底下人还是很好的,罚的时候严罚,赏的时候好处也不少,您不知道,多少人挤破了头想给总长当护兵呢。」
宣怀风说,「反正这些钱也是他的,就当他给的好处罢。」
听差还是不敢,一个劲推辞,最后没办法,实话实说,「就算我拿了去,也没人敢收。要是收了,说不定又挨一顿鞭子,反而不值。您说是不是?」
宣怀风一呆。
没办法,只好把钱又放回抽屉里。
听差趁机到外面去,把厨房里备好的晚饭端过来,就在桌上摆开。
四菜一汤,还有一碗粒粒油润的白米饭。
碟子都不大,做得却色香味俱全。
宣怀风一点食欲也没有,只因为不想听差为难,让白雪岚又多了个打人发泄的借口,勺了一碗汤,不知滋味地胡乱喝了,就算吃饱了。
听差还在劝,宣怀风说,「等夜深了,我觉得饿再叫夜宵吧。」
等听差收拾了碗筷走了,他去匆匆洗了个澡,回到房里就到床上躺着,痴痴看窗外银盘似的月亮。
今晚,白雪岚看来是不会来的了。
月色给一切覆了一层淡色薄纱。
外面假山石根下,野虫子凄切地叫着,虽然很低,却是无处不在,仿佛谁在看不见的地方伤心地抽泣着。
这样难得一人独过的夜,又这般易让人触景生情的气氛,他原该好好思念一下奇骏的。
但宣怀风一想这人,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就揉成了一团乱糟糟的东西。
真的像白雪岚说的那样吗?
奇骏捧戏子,还不止一个?
他真的抱了白云飞?
那个高级手表,送给白云飞,是爱慕的意思呢?还是嫖资?
他亲手给白云飞戴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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