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倩嘻嘻道,「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当了耳壁神呢。从后面荷花池过来,本来想在楼里找找主人家,不料经过外面走廊,听见了一番针砭时弊的议论,一时好奇,就贸然闯进来了。幸好,您这几位朋友不嫌弃我,容我旁听。」
承平插嘴道,「欧阳小姐,你真是太客气了。你也是很有见识的女子,刚才很有话,连万山这个社会家都赞服呢。」
宣怀风想起刚刚进来前隔窗听见的片言只字,便问,「刚才你们是不是说起什么小学了?」
欧阳倩似乎很喜欢和他搭话,首先就道,「那是新生小学,是一间极务实的学校,校长真真是了不起的人,而且还是一名女子。我们正讨论如何帮助她呢。」
宣怀风暗忖,果然自己没听错,就是这新生小学。
上次在报纸上看见这学校募捐的广告,已经生了疑云,只是事情太多,一直不曾抽出空去问个究竟。
怎么现在又要别人来帮助了?难道又缺钱?
如此看来,那叫戴芸的女校长花钱,也未免太厉害了。
宣怀风对戴芸第一印象很佳,原来很相信的,此刻却有些担心朋友们上了她的当,蹙眉道,「这学校我在报纸上看过,依我看,会上媒体求助的,都有些哗众取宠的嫌疑……」
「非也!非也!」黄万山截着他的话,正色道,「怀风,现在打着教育幌子的骗子是很多,但我敢保证,这新生小学可不在其中。」
宣怀风问,「何以见得?」
黄万山说,「你不过是看到登在报纸上那募捐的……」
才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啊」了一下,又「啧啧」两声。
接着,就微笑着打量起宣怀风来。
宣怀风被他看得摸不着头脑。
众人都正等黄万山往下说,忽然见他这般作态,都急起来,推他道,「快说快说,当了记者就这德性,总吊人胃口。」
黄万山这才说,「怀风,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尚可,你怎么也不知道?居然还来问我?是要探问内情吗?」
宣怀风被他说中,脸上微微一变,反问他,「我怎么探问内情?」
黄万山笑道,「你是玉成了什么好事,又想隐瞒是不是?你这善行怕人知的脾气,真是可爱极了。」
这样一说,大家的目光又扫到宣怀风脸上,仿佛想从他那里瞅出什么秘密似的。
欧阳倩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借了这个机会,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
谢才复说,「好啦,你别打哑谜了。痛快说出来,我们等一下还要去赏荷花呢,辜负了月色,看我们罚你。」
黄万山这才说,「实不相瞒,那则募捐的广告,是我极力提议那位姓戴的校长女士刊登的呢。就连措辞,也是我代为斟酌。」
宣怀风诧异地问,「竟然是你写的?那小学真的缺钱吗?这不对吧。」
黄万山说,「你看,露了马脚吧?你怎么知道她不缺钱?她和我说,有一笔很大的款子,是海关总长捐的,很蒙盛情。还说可以募到这笔款子,全靠海关总长的一位副官。怀风,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到了海关衙门里做事,我要是知道,说不定早猜到她说的是哪一位了。你就是那位帮了这学校大忙的副官,对不对?」
捐款一事,因为其中的小小误会,对方一直以为是海关总长捐的。
宣怀风也乐见其成,算是帮白雪岚建立一点小小的好名声。
便淡淡说,「我能帮什么大忙?我们总长,倒是一个很热心慈善的人。」
黄万山用手在脑门上敲敲,「哎呀,你这不是提醒我今天得罪了他吗?抱歉,抱歉,真不知道他是你的上司,不为他的官大,而是为他的气节,我很敬佩。古道热肠,又嫉恶如仇。」
宣怀风听见有人夸白雪岚,直从心里高兴起来,唇角都带了笑意,说,「不是我替自己上司说大话,他确实是当得这八个字的考语。」
欧阳倩不明白地问,「原来是得了海关总长捐助,那我就疑惑起来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在报上募捐呢?难道海关总长太小气,给的钱不够使的?就算这样,广告登出来,社会上人士的捐助也该不少了吧。」
这也正是宣怀风的疑问所在。
黄万山说,「本来是够用的。没想到那校长工作做太好了,原本没钱,学生也不敢多收,后来有了一点钱,首先拿去买课本文具,又想着这么多孤儿无书可读,尽量节省一些,就再收几个吧。接着,又有了不是孤儿,但家里实在穷,又想读书的苦孩子的例子,也不能不收……」
承平啪地一拍掌,叹道,「不妙,读不起书又想读书的人可不少,这样一开头,就是海潮一样涌进来了。」
黄万上点头说,「虽不能说海潮一样,但学生一下子从三四十个,变到两百多个,那也够呛的。只是这些学生,学费固然交不起,大部分都是孑然一身,连吃的用的都要指望学校。海关总长给的一笔,当然是不够使的。所以我知道了,力劝戴芸女士刊登一则广告。只是现在的慈善募捐广告每日都有,而慈善家却缺乏,僧多粥少,连登了三天,只募到设想中的一半。更有甚者,有一些不到这种地步的人家,听了广告上的说法,反而赶着把孩子送过来了,想着占那课本学费全免,还供应吃喝的便宜。钱,真是个害人东西。」郁郁地叹了一声。
欧阳倩噗嗤一笑,说,「黄先生,你固然是一个高尚的社会评论家,我却有一个小小的批评。我觉得,你对很多事看得过于悲观了。譬如钱吧,虽然害人,也有帮助人的时候,不然,我们又何必为新生小学筹钱呢?」
谢才复说,「欧阳小姐说得在理。万山这个愤世嫉俗的毛病,过于激烈了。」
承平说,「这样说,这个新生小学的校长,倒是秉承极高尚的目标来办教育。那募集资金的事,我们都该帮忙。」
宣怀风知道他这群朋友里,说才华,说理想,说热血,都是尽有的。
唯独说到钱,却多半是两袖清风。
自己在海关衙门里,能赚到两个钱,确实应该出力。
他正要开口,却听欧阳倩娇声婉转地说,「家父在商界多年,也有些名望。要是各位不嫌弃我多事,我请求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怎么样?」
宣怀风一听,只好不做声了。
商会会长的大小姐出面为新生小学募捐,效果必然比他区区一个副官好得多。
黄万山喜道,「欧阳小姐若是肯相助,当然最好不过。不过,会不会让欧阳小姐为难呢?」
欧阳倩笑道,「有什么为难?家父最支持慈善了。国外有做募捐酒会的,不如我们也来做一个,募捐到的钱都给新生小学,这个主意怎么样?请柬我去下,商界的人多半会给一份薄面。自然,酒会很多事,还要请各位帮忙的。」
在座的人顿时有好几个摇手,解释道,「不是我们不帮忙,外国酒会这种洋玩意,我们一点不懂,帮倒忙好害你出洋相。」
黄万山却很积极,举手说,「我毛遂自荐,如何?」
欧阳倩朝他睐了一眼,微笑道,「黄先生当然是少不了的。宣先生也不能逃。」
宣怀风一怔,「我?」
欧阳倩对着他说,「当然是你。你不是留过洋的大才子吗?这外国酒会的事,我也只能向你偷师。」
宣怀风困窘起来,推辞说,「我在英国,每日只是上学,并没有参加什么酒会。不如这样,欧阳小姐募捐的时候,知会一声,我看看能领到多少薪金,如数奉上。」
黄万山在他肩上用力推了一把,笑道,「说话就说话,你脸红什么?宣大才子,你是被点了将的人,痛快点领命吧。为了慈善,你就不能出这么一点力气吗?」
众人都说是。
宣怀风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又喝了一杯茶,大家一边磕瓜子,一边听黄万山说新生小学的事。
新来的学生如何多,旧房舍不足要再搭建。
学生良莠不齐,有的养了恶习,厨房买了肥肉炼的一壶子油,没几天就偷空了,最后只能把油壶锁在橱柜里。
宣怀风问,「听你的意思很熟似的,是曾经去过了?」
黄万山说,「那当然,去过很多次呢。不过那地方远,在城外,去一趟很不容易。若是城内,又付不起这么大地方的赁金。位置不好这个问题,很让人头疼。就算给薪金,也没几个教师愿意去那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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