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宣副官,我也是没法子呀。」管家忙说。
他见宣怀风蹙着眉,早琢磨他为什么对自己不满意,忽然听他提起傅三的事,唬了一跳。
八成是自己暗中报告总长的事,被宣副官知道了。
宣副官可是总长身边的大红人,得罪总长当然不得了,得罪了宣副官,那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不过,宣副官人好,总比总长好应付。
管家苦着脸说,「总长一回来就问了,那些东西是怎么被偷的。您知道,我这人老实,最不会撒谎的,总长两只眼睛一瞪,我就全说了实话。真的不是敢不听您的吩咐,实在是……总长天威……」
宣怀风开始还愣着,不知道管家怎么如此慌张,听明白,失笑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好家伙,我不问,你还打算瞒过去算了。」
「不不,您就算不问,我当然也是说实话的。」
宣怀风笑骂,「你算了吧。我从小也是在公馆里长大,管家听差的心思,多少也知道一点,你们这些人,十个里有九个都靠告密讨赏。我昨天是一时没想清楚,才犯了糊涂,叫你帮我圆个谎,后来想想,那不成,你做公馆里的管家,要是帮别人骗了公馆的主人,这算怎么回事呢?我帮了一个听差,反而把你拉下水了。」
管家瞅瞅宣怀风的脸,不像在生大气,也放松了一点,挤着笑脸说,「可不是这么说呢,我没胆子骗总长。」
宣怀风说,「所以我昨晚就找个机会,对他实话实说了,请他高抬贵手。我就说,他怎么对偷东西的事一句也不追问,原来你早就告密了。我不够机灵,早该想到。」
管家躬躬身子,「您别生我们这些下人的气就好。」
宣怀风说,「我刚才是想和你说,傅三的事,你不用帮忙圆谎了,我都坦白了,你想说什么,尽管和总长说去。现在,我这番话自然也可以省了。不过我要确定一下,傅三现在怎么样了?总长说放过他的,是真的没追究?」
管家说,「这个宣副官大可以放心,总长做得可真没话说。其实那种手贱的玩意儿,不打一顿赶出去就算天恩了,现在总长让他留着这份差事,还给了他人参呢,叫他拿回去熬给他老娘吃去。」
宣怀风不禁面露微笑。
倒不是为了傅三。
听着管家这样谈及白雪岚,心里便出奇地烫贴。
仿佛那人做了一件好事,比自己做了十件还痛快。
又在脑里遥想白雪岚那救助弱小无依者的时候,和风细雨,仁慈慷慨之态,不知会怎样的从容潇洒。
宣怀风笑道,「你以后多看顾看顾他,叫他不要再偷东西。」
管家说,「总长这样对他,他还偷,老天爷准下个雷劈死他。」
吃完饭,宣怀风的胳膊越发疼了。
左手第一次打枪,竟比右手还疼得厉害,疼而且酸,洗完澡后换衣服,竟是咬着牙才穿上的。
他也不敢再做别的,索性早早关灯睡觉。
半夜朦朦胧胧,听着大摆钟闷闷地敲了一下,已经是凌晨一点,夜风透窗子进来,背上微凉。
宣怀风闭着眼睛翻个身,手往旁边一摸。
扑了个空。
没摸到熟悉的那个热烘烘的强壮的身子,掌心碰在床单上,一阵丝绸的冷意传过来。
宣怀风不禁醒了,睁眼一看,哪见白雪岚的影子。
这人怎么到这会子还不回来?
有权有势的男人常常花天酒地,夜不归家,宣怀风也是知道的,一个是他姐夫年亮富,一个是他爸爸宣司令,都是典型例子。
但白雪岚和他相处以来,倒不是这样。
宣怀风又一想,想起白雪岚在外面得罪的人。
从前在路上就被烟贩子伏击过,白雪岚胳膊还挨了一枪,后来京华楼又来一场枪战,今晚……
宣怀风浑身一紧,猛地坐起来,心扑腾扑腾地直跳,像预兆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似的。他拖着两条越发酸痛的胳膊,匆匆下床,拉了拉铃。
好一会,一个听差才揉着迷糊的眼睛过来,问,「宣副官,有什么吩咐?」
宣怀风问,「总长还没有回来吗?」
听差说,「没有。」
宣怀风说,「有打电话回来,说他去哪了吗?」
听差说,「我不管电话房的事,我帮您去问问。您要不要喝点热茶?我泡一杯来?」
宣怀风摇头,「我不喝茶,你快去问。」
听差转身走了。
宣怀风在房里,等得坐立不安,心神不甯。
想给自己倒一杯白开水,胳膊竟是酸痛难忍,似乎连水瓶也举不起来。
竟是一阵阵无来由的害怕。
等了二十来分钟,仿佛煎熬了几个钟头一样,宣怀风等不下去了,想自己去电话房,拨个电话去总理府问一问,脚才跨出房门,就看见远处的黑暗中有什么动着。
那听差正从那一头过来。
宣怀风忍耐着等他到了跟前,就问,「怎么样?总长人在哪里?」
听差说,「电话房没人,我打听不到有没有打过电话回来。不过,倒是门房那头说,司机十点钟就把总长的车开回来了。司机说,总长和一大班子人到梧桐巷子去了,今晚不回家睡。巷子里不好停车,他先把车开回公馆,明天早上再去接总长。」
宣怀风问,「就这样?」
听差说,「就这样。」
宣怀风问,「梧桐巷子是什么地方?」
听差神秘地微微一笑,小声说,「您真是正经人,连梧桐巷子都不知道。这种地方,前几年是柳条儿巷的名气大,现在年轻漂亮的女人吃不起饭的多了,不少人都做起皮肉行当来,柳条儿巷挤不下,都去梧桐巷子里做买卖了。这两年,识货的都往梧桐巷子逛呢。」
柳条儿巷,是首都声名狼藉的地方,宣怀风也略有耳闻。
听差如此说,这梧桐巷子无疑也是私妓揽客,皮肉风流之地。
宣怀风忽然一阵子恶心。
他对听差说,「你帮我泡一杯茶吧。」
听差泡了一杯热普洱过来,放在桌上。
宣怀风点点头,说,「辛苦你了,去睡吧。」
等听差走了,他在桌旁坐下来,看着那杯冒着雾气的普洱茶,一动不动。
半天过去了,杯子已经不冒热气了,他还是静静地看着。
寂静中,大摆钟轻轻发出咔的一声,然后,闷闷地当当响了两响。
宣怀风仿佛被这沉闷的钟摆敲到了头,隐隐地钝痛,却又像一瞬间魂被敲出了躯壳,正冉冉浮在半空中,看着坐在桌子边,对着冷茶无言的自己。
他不信。
白雪岚不是这样的人。
他打心里不信,自己就这样没眼力。
从前爱上了奇骏,奇骏在外面捧戏子,捧了一个又一个,自己就是个傻子,还死心塌地,还为这个和白雪岚发火。
现在,他爱了白雪岚。
白雪岚从前捧戏子,他是知道的,那玉柳花,白云飞,不还都请上门了吗?
如今人家不上门了,白雪岚倒出门了,去逛什么梧桐巷子。
宣怀风只觉得喉咙一点一点的发苦,像吞了一肚子苦中药,那难受从里面渗出来。
「我不信。」他咬着牙,轻轻吐出几个字。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他绝不该大惊小怪的。
何况,他又不信。
刚才等消息的二十来分钟,一分钟好像一年似的,现在时间在静谧的夜中走得快了,宣怀风只坐了一会,又听见大摆钟当当当地敲了三下。
再静静坐一会,不多久,又敲了四下。
虽然是夏天,夜里光着脚长坐,也有一点寒意也从方砖地透上来,贴着小腿跟,丝丝往里渗。
宣怀风无缘无故地,又想起那一夜,他躲在窗户外头,听白雪岚在房里低低唱的那几句《西施》。
「只觉得光阴似箭……」
「无限的,闲愁恨,尽上眉尖……」
果然。
果然。
光阴似箭之后,跟着的,自然就是无限的闲愁恨。
可见喜欢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受苦的事。
白雪岚不过给了傅三几株人参,自己高兴成那样;白雪岚不过一夜不归,自己又难受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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