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池猛地转头,炯炯有神地瞪着他。
“什么意思?”少年紧急追问,“什么叫消退的趋势止住了,你不用死了吗?”
萨迦困扰地揉了揉脸,“死亡是万物的归宿,我亦无法得以赦免,只是说,我可能要推迟这个结果了。”
“怎么、怎么会?”云池结结巴巴地问,犹如大清早被自己八百年前随手转发的抽奖砸中了一脸,“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啊?是因为……”
他看了一眼小海獭,急忙把它抱着举起来:“是因为它们吗?”
萨迦咬着手掌,点点头,“因为迟来的信仰,我的神力被再次激发,同时促成了它们的出现。这就说明,我远没有走到生命枯槁的绝路上,应当还有回头的余地。”
云池喜不自胜:“这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不,等等,你说的信仰是从哪里来的,不会是我吧?”
“是的,是你。”萨迦试图用含糊不清的发音,来掩盖自己的羞怯,“按照规则,你就是我最后的……最后的信徒。”
云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萨迦便轻声道:“所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要用我真实的另一面,和你打个招呼。”
这话说的,好像你要对我展示里人格一样……
云池没有多想,知道萨迦不用逐渐走向湮灭,就已经是他最近能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他哪还会管什么真实的一面,虚假的一面?
因此,他高高兴兴,一口应承下来:“无论成了什么样,你都是你,在我心里是永远不会变的!”
听到他这么说,萨迦亦不再犹疑彷徨,一人一獭坐在地上,称心如意地就着清淡的小菜,吃完了一锅豆子粥。
日光移至正午,萨迦还在家里待着织围巾,云池才从阿斯托买来的平底锅,只等着做个香喷喷的煎蛋,遂与大海獭打了声招呼,准备去松林里继续偷蛋游击队的工作。
令他意外的是,萨迦这次居然没有跟着一起去,而是对云池有些心虚地表示,围巾马上就要织好了,他只想快快地完成它。
“好吧,”云池带上背包,“那我先走了,很快就回来,你别担心啊。”
看着萨迦使劲点头的样子,云池心里也不禁泛起嘀咕。
这是怎么了?
他一面思索,一面心不在焉地取走了十个蛋,然后拍拍身上的残雪,抓紧回家了,徒留躲在树后,敢怒不敢言的冬松鸡。
“萨迦?”云池推开门,却没有见到大海獭的身影,只有一条留在床上的,已经完工的围巾。
他踩干净鞋上的雪水,抱起满地乱滚的小海獭,疑惑地在屋子里找寻,“萨迦,你在哪里?”
衣帽间传来一阵匆匆的响声,云池循着瞧过去,发现里面隐约有一个白绒绒的影子,正晃来晃去地乱动。
云池笑了起来,他拨开那些华美绚烂的神衣,问道:“你在这儿干什……”
——他的视线,与一个神情忐忑的高大男人正正相撞。
“……么。”
云池瞳孔地震,嘴唇颤抖,他肩头的小海獭同时睁开晶莹黑亮的圆眼睛,也惊恐地“嘤!”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云池:*高举着鸡蛋,跑进怪屋向萨迦展示* 快看呀,今天有两个蛋的蛋壳是连在一块的!
小海獭:*也吃力地捧起鸡蛋,不过捧的是空蛋壳,因为蛋清和蛋黄被它吃掉了* 嘤!
高大的裸男:*手足无措地扯衣服,试图遮住自己* 嗨……嗨!
第49章 神婚(二十)
男人慌张地抬起头,云池心里的第一反应,好高!
这简直不是一个人类能够达到的身高和体型……对方若是站直了身体,云池怕是只能达到他的胸口。毫无疑问,这个是个巨大的家伙,他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还有分明如雕刻的腹肌和……哦好吧,他遮住了下面。
——总之,无一不显示了他一只手就能把云池提溜起来扼死的事实。
或许是因为过度的紧张,男人口吃了:“我、你……我是……”
云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试图在自己感到害羞之前,多多地攫取一些神异的美色。
这并非他夸大其词——男人的白发既多且密,披散在肩上,便如波浪起伏的浓云,厚厚地覆盖了他的脊背。他的肌肤则是一种极其华丽的,闪闪发光的棕褐色,霜雪般的睫毛和浅色的眉峰点缀着他深邃且英俊的五官。万千星尘于他明亮的眼瞳中缓缓盘旋,这令他的神情呈现出温柔与疏离、天真和苍老的矛盾混合。
“……你是萨迦。”云池替他接上了后半句话。
男人,或者说人形态的萨迦,动了动嘴唇,拘束地回答:“我是……萨迦。”
云池沉吟道:“所以,这就是你‘真实的另一面’。”
萨迦有些窘迫地避开云池直勾勾的眼神:“是的,这就是我的另一个形态。”
云池点点头,说:“你先穿好衣服。”
萨迦头疼地望着自己的幼崽,又是想笑,又想咬他,“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出去?等我换好衣服了再……”
云池抬手捂住眼睛,他肩膀上的小海獭也有学有样,抬起圆圆的毛掌捂住眼睛。
“我不看,”云池说,“你换吧。”
骗你的哈哈,等你一放手,我就使劲偷看,云池冷静地想。
萨迦:“……”
哎呀,真是个小坏蛋。
海神在心中甜蜜地抱怨,他凑近了云池的脸,轻声发问:“你真的不会看吗?”
云池悄悄挪开一点手指头,震惊地发现,那张华丽到犯规的脸距离自己不足三公分。平淡的伪装被顿时打破,云池脸颊通红,呜呜叫着逃跑了。
萨迦直起身体,眼带笑意,专注地盯着云池丢盔弃甲的背影。要知道,将后背暴露给野兽是很危险的,哪怕那只野兽是私家豢养,亦不能例外。
盯了不到片刻,萨迦很快就转过脸,掩盖了自己饥饿不堪的神色。
直白的求爱还为时尚早,毕竟他们已经是家人、相依为命的伴侣,云池太年轻了,他不能理解成为一个神的妻子意味着什么,人类的灵魂同样经受不起如此长久的陪伴。
就这样吧,顺其自然。一颗心同另一颗心逐渐消除隔阂、相互挨近的过程,是很美妙的,不应当急切地推动它,也不能迫不及待地去揭示结局。
萨迦深吸一口气,他能闻到云池的气息,和他自己的混合在一起,慢慢变得彼此不分……
不,他晃了晃脑袋,试图终止这种太强有力的诱惑。萨迦快速换上属于自己的神衣,感到它们当中蕴含的力量,便如江海一般流畅地淌遍全身。
变成人身后,陡然拔高的视野令他有些不习惯,萨迦迈步走出怪屋,这回,轮到他转来转去地寻找云池了。
他看看床边,瞧瞧厨房,瞅瞅阁楼,再去阅读室……啊,在这里。
神庙里留下了许多第二神代的文献记载,皆以沉重的金页雕刻。里面叙述的内容,多是各个神庙的祭司是如何处理领地内大大小小的事务,神明又是以何等形式显灵在凡间,给予信徒启示之类,基本可以当做严肃的历史故事书来读。
萨迦害怕云池无聊,便在怪屋里开辟了一个阅读室,用来安置这些古老的金书。闲暇时,他就把云池抱在自己的肚皮上,为他阅读这些故事,描绘万年前的风光。
他在这里做什么呢?
萨迦走过去,按照旧日的习惯,将下巴搭在幼崽的肩膀,好奇地问:“你怎么躲到这里了?”
云池下意识转头,但他没反应过来,眼前的萨迦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毛脸软软的大海獭了——他现在是一个英俊到日月无光的猛男。
云池的鼻尖猛地蹭过萨迦温热的侧脸,感到与以往不同的触觉,他惊地一个仰头,结果把嘴唇也结结实实地擦了过去。
“哇!”少年捂着嘴大叫一声,萨迦也按着脸颊,瞪大眼睛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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