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梧轻声道:“张媒婆么……”
“嗯。”巧儿点点头,走回椅子坐下, 将绣到一半的绣品拿起来,继续绣,“她坏事干得可多, 净为了礼钱蒙骗人, 将村里哥儿、姐儿的外嫁。不过也算老天开眼,摔断了腿。”
“摔断了腿?”林白梧诧异。
“你不知道吗?”巧儿自绣面里抬起头, “好早之前的事儿了, 嗯……得有几个月了。”
当初渊啸来林家下聘, 张媒婆失了大面子, 走到哪儿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张兰桂这么个好面子的人, 窝在家里成日成日的不敢出门儿。
能让她提起兴致的唯两件事——喝酒和到处编排林白梧的闲话。
她那个嘴又脏又碎,什么都说:
“林家那个双儿看着老老实实的,其实可能勾汉子,要不这渊汉子咋瞧上他的?”
“那渊汉子没准就是没见过双儿下头啥模样,图个新鲜,等玩儿够了,准得弃了。”
“你他娘的放屁!我嫉妒什么?!我家哥儿孕痣深、长得也俊,那得是嫁达官显贵的,一个山里来的野汉子,我才瞧不上!”
打头里村子人还当笑话听听,到后面发觉她说的越来越离谱,个个都不信了,见着她就躲。
张兰桂心思郁结,酒喝得更厉害,常常夜深人静时,坐在堂屋里唉声叹气。
一日月黑风高起,屋子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野鸡叫,伴着夜风、啼破圆月,尖锐的瘆人。
野山鸡站在高坡上,高昂着头、奋力振翅,一声鸡鸣邪祟起,紧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鸡叫声,嘈嘈乱乱、此起彼伏,震天嘹亮。
张兰桂心里一哆嗦,就听见扑扑啦啦振翅声,她忙开门出去瞧。
漆黑深夜里,山风卷着寒意迎面扑来。她家圈养的二十来只鸡,齐齐炸着毛、通红着眼,夹着膀子发癫似的往外头狂奔。
奔的急了,几只撞在一起,咯咯咯哒痛叫着摔得四仰八叉。
鸡毛下雪似的落满地,这些鸡顾不上疼,晕晕乎乎站起来,不管不顾、埋着头继续朝外头冲。
张兰桂惊得酒都醒了大半,这每一只鸡都是钱,二十来只、二十来只啊!她双手拍着大腿,抄起根棍/子就去追鸡。
月亮隐进云层里,天黑树影斜,张兰桂又醉熏熏的瞧不清路,不知怎的就跑进了峪途山林子。
峪途山南坡,多的是猎户在山里头设的陷阱,树枝子盖着、碎草屑压着,可隐蔽。
张兰桂追着鸡,心头火起,耳聋眼瞎,一脚踩空,“咣”的一声砰响,翻进了不知道谁家的陷阱里。
巧儿手下不歇,针尖儿穿过绣面,拉出绣线,她垂着头:“好在那坑不深,里头又没放竹刺,要不这翻进去,命都没了。”
林白梧听的怔愣,心口子提紧,他轻声问:“她家鸡……干啥飞出去啊?”
“说来巧呢,她家那一片儿,就她家鸡发了癫。”巧儿放下针,看去林白梧,“后来我听人说,张兰桂在堂屋喝得迷糊,根本没听见鸡叫,是有人敲了她家的门儿。”
巧儿摇摇头:“哎谁知道呢,反正村子人都说她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
林白梧听的心口子砰砰砰的跳,就听见巧儿又说道:“还有墨哥儿的那个弟弟,到眼下都没好。”
忽然,久未开口的林绣娘抬起了头,她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别东家长西家短的了,你活计绣好了?”
“哦,马上绣。”巧儿缩着颈子,朝着林白梧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回头和你说。”
这一打岔,话头儿就过了,巧儿也没记起要和他说。
还是林白梧主动问起来了,她才拉人到一边,同他说小话儿。
王墨的那个弟弟王虎,家里的老儿子,被惯的无法无天。
带人进林子里打鸟儿,不知道遇上啥,回去人就傻了。
林白梧睁圆眼:“带人进林子?还有别家孩子?”
“这个王虎孩子群里称霸王。”巧儿撇撇嘴,“不过其余娃儿只是昏过去了,没啥大事儿,就他一人脑子傻了。”
“那他阿娘岂不是要发疯?”
“是呀。”巧儿点点头,“秦氏因为卖墨哥儿冲喜,才得了吴家一大笔银钱,本还想送他老儿子去私塾呢,这下好了,话都说不利索。”
林白梧听得心口子砰砰砰直跳,若只是张兰桂这一件事儿,大可说成是巧合,可还有个王虎……
忽然,一个离谱而诡异的念头又横亘在了他脑子里,久久不散。
林白梧蓦地想起在菜地里,渊啸叫野山鸡帮他捉虫,他似是懂兽语,两嗓子便吓得野山鸡唯命是从,那家养的鸡该是更不在话下。
但渊啸并不知道他与王虎的过节,只有、只有他的猫儿。
那时候大猫儿昏迷不醒的,会是猫儿么……
巧儿见他两道眉皱得可紧,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安抚道:“你别害怕,村里人都说是王秦氏卖儿子得了报应,王虎才傻的。冤有头债有主,咱们行的端正,不怕鬼上门。”
她拉起他的手:“进屋了,外头多热呢。”
林白梧的心口子还揪得紧紧,巧儿已经拉他进门了。
门“嘎吱”一声打开,就瞧见曲长风慌张的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曲长风浑身一僵,赶紧将桌面绣到一半的帕子胡乱塞了起来。
林白梧皱起眉,绕过长桌,走到了自己的桌子边。
*
转眼到八月桂秋,山里气温逐渐转凉,尤其日光稀薄的早晚,山风一起,吹卷的早落的枝叶簌簌,更显得秋景凉。
林白梧的身子已经近两个月,开始显怀,可肚子却比寻常妇人三四个月的还要大些。
他生的瘦,即便有了身子,胳膊、腿儿也不见粗,只有腹部微微隆起,衣摆一盖住,不细瞅,倒也不算明显。
可他眉目间,却微微起着变化,和他呆久的人不觉得,不咋瞅见他的人眼下一瞧,便觉得他与以往大不相同。
眉眼间细腻柔和,眼波流转里尽是清风和煦,柔情似水。
这让以往觉得林白梧配不起渊汉子的村人心里头直打鼓,想着这俊俏却寡淡的哥儿,啥时候这么韵味十足、风/情无两了。
寻常人都这般觉得,渊啸这个枕边人更是忍得难受。
他还是大猫儿的时候,便觉得这小雌云朵似的柔软,恨不能日日捧在手心里。而今怀了小老虎,逐日的食补下,他的小脸儿愈发圆润,可爱里透着娇俏,他更是心痒难耐。
漫长而难/捱的夜里,渊啸搂着人,宽大的手掌忍不了多时,就开始不老实。
林白梧仗着自己怀着娃儿,有恃无恐的捧着肚子,歪起头瞧他:“你不能要我,我有身子呢。”
渊啸的唇密密实实的压过来,自林白梧的额头、脸颊,到颈边,再到他微隆的肚子,温柔的亲。
他撑手在他身体两侧,一错不错的瞧人,呼气温热,一浪压过一浪:“小老虎皮实,没事儿。”
“不行不行。”林白梧听着他压抑、颤抖的声音,心里头一紧,方才的镇静自若烟消云散,转而间全剩下慌张了。
他侧过身,捧着肚子:“我身子不稳,你不能要我。”
夜色深沉,将炕上的人彻底笼罩。
只是习惯了夜行的老虎,能将暗夜里的万物全然洞悉。
渊啸瞧着侧过身、更显得如山陵起伏的身体,尤其那肚子里,是他的血脉。
一股无端的热流涌向心口,男人咽了口唾沫,舌尖自尖锐的牙齿轻轻滑过,粗手指挑开了林白梧单薄的衣衫。
捧着肚子的人背脊明显一紧,眼睫颤抖如夜蛾振翅:“唔……还不行呢。”
渊啸宽阔的胸膛压过来,声音低哑:“梧宝儿想不想要我?”
林白梧并紧腿、轻蹭了蹭,抿着唇不说话,过了许久,他才支支吾吾道:“想要……可我、我挨不住。”
渊啸勾起唇,亲了亲他红润的嘴:“用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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