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45)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连慕容情也觉得惊讶，但贺兰阙一旦相信了他编的那些谎话，就觉得愧对自己的妻子，只愿以皇后之位让他享尽尊荣。

　　虞国建元五年夏，贺兰阙迁都熠都，次月，迎娶墨萤为后，贺兰阙以整个天下为聘礼，宠爱自己的妻子。

　　立后的皇榜贴得到处都是，虞皇后的祖籍宁城更是鼓乐喧天，皇后的生辰快到了，宁城城主花费重金为皇后置办寿礼，并且要上熠都进贡。

　　墨萤从未受过这样可怕的宠爱，他只是配合慕容情说了许多谎话，那些话半真半假，一半有虞皇亡妻的故事，一半有自己的身世，就骗得虞皇信了。或许是他哭起来的样子太过可怜，他一委屈害怕，贺兰阙就不忍伤他。更可怕的是，贺兰阙对他言听计从，他被慕容情命令，要求虞皇征战夏国，虞皇只是皱皱眉，说明年再做打算。

　　贺兰阙对他的宠爱与顺从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这个恐怖的男人其实只是一只被驯服的冰狼，只会对他敞开心扉。他得意地使唤这头冰狼，掌控他的利爪，要他向东就向东，要他向西就向西。

　　连慕容情都要对他恭敬几分了。

　　只是他骨子里到底害怕虞皇，想尽一切办法避免侍寝，贺兰阙刚开始不满，后来见他怕得都哭了，也不再勉强，只是将人抱在怀里入睡，墨萤怕得一晚上都不敢动。

　　虞皇太冷了，身上的血液都没有温度，僵尸一样，墨萤和他在一起极其难过。

　　越城，从春天等到了夏天，林青栎终于等回了哥哥。哥哥又受了伤，右臂经脉被震断了不能动，需要调养几个月才能好。

　　林青栎无比难过，又听到了一个更难过的消息。

　　那个人立后了，宠爱新后的事情天下皆知。

　　他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他杀了自己父母，灭了自己的族人，骗自己与他成婚，还哄他要生下孩子，转眼却将自己忘了。五年，他被哥哥带走了五年，他一次也没来找过自己。

　　一句敷衍的解释都没有，林青栎觉得心碎。

　　新后漂亮吗，为何会得他如此宠爱，他杀了自己的父母，会遭天谴吗！

　　可是他只知道虞皇的威名让整个天下都畏惧。

　　他与哥哥偏安一隅，复仇也如同以卵击石，此生，就此作罢，相忘于江湖，一刀两断，他不要再受到伤害了。

 

第87章

　　或许是因为心中未知的执念太深，苦苦征战五年，也有疲惫和痛苦，贺兰阙一看到那张画像，心都碎了。

　　墨萤只是长得太像画中人，出现的时机也刚好。他身上的那份楚楚可怜、眼泪巴巴确实如曾经的林青栎一般牵动贺兰阙的心，他只要一哭，贺兰阙就不会怀疑他。

　　连慕容情也觉得自己找来的人实在一绝，他要求墨萤经常扮可怜，可以撒娇和任性些，那样虞皇会更宠爱他。

　　有慕容情亲自调教，连邺封也觉得墨萤越来越神似了，简直是林青栎的翻版。

　　仗着贺兰阙的宠爱，墨萤愈发任性和娇纵，他觉得自己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虞皇也会为他摘下来。只是他始终害怕靠近虞皇，虞皇喜欢抱着他看月亮，他坐在屋顶上胆战心惊，身旁的贺兰阙冷冰冰，他找不到话和他说，始终记得贺兰阙差点杀了他。

　　若虞皇再次发疯，他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想方设法支走虞皇。

　　墨萤告诉他自己喜欢吃一种鲜美的白鱼，那白鱼只有他的家乡宁城才有，可是宁城距离熠都千余里，白鱼运过来已经死了，他要贺兰阙亲自去一趟，用他的玄冰掌为白鱼时刻保鲜。

　　任何人听了这种要求都会觉得荒唐，但贺兰阙甘之如饴。

　　贺兰阙甚至准备为他回趟峮虞山，从地宫里为他多采些红果来，也用玄冰掌保鲜，他要让他的妻子怀孕。

　　出发前一日，贺兰阙一个人关在书房，临摹画像。他觉得慕容情交给他的画像不够完美，细节之处需要修改，于是他亲自临摹了一幅。他妻子的眼神不该是胆怯害怕的，应该是温柔爱慕的，妻子应该很爱他，满眼都是对他的依赖和恋慕，离不开他。

　　男人照着心中的样子改了那幅画，又调整了画像的色调和背景，如此，那幅画就有八九分像林青栎了。

　　贺兰阙心痛地看着画中人，不明白自己的心绞痛是为何，盛红衣为他诊过脉，只告诉他是因为战事劳损，需要好好调养。

　　贺兰阙小心翼翼收好那幅画，带着画像出发，第二日一早就出了熠都。

　　邺封想跟随他南下，被贺兰阙制止，为自己妻子劳累，只需他一人就够了，他命令邺封护好他的妻，不准慕容情伤了他。

　　快马加鞭，风雨无阻，贺兰阙只用了不到十日就返回，那白鱼被他装在羊皮袋里，一直用玄冰掌护着，到了皇宫内倒出来，还活蹦乱跳。

　　贺兰阙命宫人即刻烹制，为他的皇后呈上。厨子小心翼翼处理那两条鱼，不敢有丝毫马虎，此鱼被虞皇亲自运回，价值千金，两条用来烹制，两条养在皇宫内的灵池中。

　　那鱼确实鲜美，厨子的手艺也无可挑剔，但墨萤当上皇后后吃惯了山珍海味，觉得那鱼也平平无奇了，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不再吃了。

　　贺兰阙难过地看着盘中的鱼，听到皇后让侍从将膳食撤下，愤怒地看着他。墨萤仗着他的宠爱有恃无恐，撒撒娇道：

　　“夫君，我前几日受凉了胃口不好，实在吃不下了。”

　　贺兰阙就失望地离去了，独自在花园内看着手中的画像发呆。灵池内，那两条白鱼死气沉沉，不到一日就死了。

　　过了几日，墨萤却又闹着要吃白鱼，还要贺兰阙为他亲自跑一趟。

 

第88章

　　这次墨萤更过分了，不仅要吃白鱼，还要贺兰阙为他摘满满一筐蜜桃回来。墨萤算着蜜桃不易保存，贺兰阙肯定要花更多时间在路上。

　　贺兰阙又歇了几日，满心疲惫地离开了。他也看出皇后在为难他了，心想或许是在阳城差点杀了他，伤了他的心。

　　贺兰阙与墨萤谈了一夜，诚恳地为之前的事道歉，保证以后绝不会再伤他，墨萤假惺惺掉了几滴眼泪，还是要支他走。

　　贺兰阙失望至极，突然感觉南下都没力气，他不明白妻子为何不爱他了，根本不疼惜他。他难过地看着画像，只觉得心痛如绞。

　　这次出门没那么赶路，或许是为了散心，贺兰阙一人一马，沿着官道出发。妻子说了，要他路上好好反思，不必急于回来，等他反思透彻了，才考虑与他和好。

　　贺兰阙已经反思足够，考虑他的生辰将至，要为他准备礼物。男人沿着官道来到一座小城，天色已晚，贺兰阙准备就在城内歇息。

　　城内正在开庙会，热闹不已。贺兰阙沿着街道慢走，长身玉立，依然蒙着面纱。男人总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好像带他的妻子来过，但他什么也不记得，凭着直觉来到一个卖傩面具的小贩那儿。

　　小贩快收摊了，看到面前的客人衣着不凡，腰带上的美玉更是价值不菲。客人拿着一个冥鬼的面具细细打量，小贩便狮子大开口道：

　　“客人，只要一两银子。”

　　贺兰阙微微皱眉：“不是只要二十文？”

　　问完他也觉得惊讶，他为何知道这面具只卖二十文，小贩当即狡辩道：

　　“客人呐，这面具上的油彩都不止二十文！这是用上好的梨木雕刻的，非二十文不卖！”

　　贺兰阙不与他争辩，付了一两就走了。男人沿着街道慢慢走到河边，岸上有人在放河灯。贺兰阙就戴着那张冥鬼面具继续走，他一身玄色衣衫，不怒自威，极有压迫感，在夜里看起来颇是吓人。

　　放河灯的人就被他吓跑了，他默默拾起了一只粉色的河灯，注视半晌，突然沿着河岸向郊外狂奔。

　　野外，他见到了成片的萤火虫，又见到了湖里快开败的荷花。夜风吹来荷花的香气，贺兰阙足尖一点，就立在了一片莲叶上，莲叶前方，一只蝴蝶正栖息在一朵含苞欲放的粉荷上。

　　蝶恋花。

　　男人轻轻一掬，那只蝴蝶就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手掌上，他控制着内力，那只蝴蝶在他掌心没有被惊动，翅膀合拢，睡得正香。

　　贺兰阙突然觉得心口有一把利剑将他捅穿，轻轻放回了那只蝴蝶，飞身一转就跃过了湖面，几个起落就来到了一片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