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27)

　　林琢玉不断哄他多吃一点，把最好最嫩的肉都削给他，他嫌弃地吃饱，又看到那个男人狼吞虎咽地吃光剩下的肉，连骨头都嚼碎。

　　土匪。

　　林琢玉实在是饿狠了，相比弟弟他更饿，他丢了剑，身上只有一把防身的匕首，不得不处处小心。不想再被捉住，他就带弟弟扎进密林里，翻山越岭，专走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是这些地方他也没来过，只能凭着大概的方向往北走，等翻过了峮虞山，就能安全了。

　　男人极是疲惫，不仅要照顾弟弟，还要担心他的安危，林青栎趁他睡着后逃跑过几次，只是都没能跑出多远就被捉住，捉住后又是一番扇打谩骂，林琢玉刚开始还会哭和难受，后来狠了心，每天用树皮把他绑起来，平坦的地方就牵着他走，难走的地方就背他，至于睡觉，更是要把他拴在怀里。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翻山越岭，渡江过河，漫长到林青栎感觉自己都变成了野人，那个土匪终于带他翻过了峮虞山脉，来到一处开阔平坦之地。他鞋子都磨破了，那个野人又给他削了一双木屐，那双木屐把他的脚都磨出了血泡。

　　男人只比他更惨，鞋子磨破后，赤脚背他走了很多山路，后来又打了两头山豹，血腥地把山豹皮都割下来，晾干了裹在林青栎身上保暖。

　　林青栎只觉得浑身都臭烘烘，手痛，脚也痛，那个男人还要讨厌地给他讲许多故事，说他们是兄弟，从小生长在天水山庄，天水山庄才是他们的家。

　　林青栎根本不信，但隐隐又觉得那些故事熟悉，林琢玉只是又哭又笑地和他说小时候的故事，说到那些开心的事他才能释怀，说他们一起摘莲子，一起去赶集，一起练剑，一起读诗。

　　梦一般的日子，都被一场大火烧尽了，林青栎问那到底是谁烧了他们家的房子，林琢玉的面孔突然狰狞起来，咒骂魔教和魔头，将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指向他的夫君。

　　林青栎根本不能容忍，他不能容忍这个人辱骂他的夫君，他怒骂回应：

　　“你住嘴！你根本不配说我的夫君，我的夫君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根本不会烧你的房子！”

　　林琢玉只是痛苦地看着他，头一次吼他：

　　“那畜生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啪！”

　　他一巴掌再次扇打在男人脸上，再次怒骂：

　　“我不准你辱骂我夫君！”

　　林琢玉绝望地看着他，痛道：“父亲是他们杀的，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林青栎只觉得胸口剧痛，林琢玉又道：

　　“你可以不认我，你不能不认父亲！还有你的母亲！”

　　“我的父母……不是病逝的吗……我根本没有……任何亲人……我和夫君，从小就认识……”

　　林青栎浑身发抖，害怕去承认他口中的事实，即使他梦里见到了那场熊熊大火，即使他梦里听到了哥哥的声音，真相太残酷，他的夫君怎会不是他的青梅竹马，他的夫君又怎会是他的杀父仇人！

　　这样的血海深仇，他无法承受。

　　“不……”他喃喃念着，想到贺兰阙谪仙般的脸，痛苦害怕：

　　“你一定是在骗我……我的夫君……不会这样做……”

　　林琢玉感觉他早已不是原来的弟弟，而是一个被魔头洗脑的可怜虫，他终于感到疲惫道：

　　“栎儿，哥哥从未骗你。”

　　贺兰阙也曾说过，我从未骗你，那究竟，是谁在骗他。

　　林琢玉痛苦至极：“你不能将仇人，当做你的亲人。”

　　“可是我们已经成亲了，他为什么要骗我？”林青栎满脸泪水，不敢相信那些恩爱的过往都是谎话，他的夫君怎会是他的仇人？

　　林琢玉狠狠攥着他的手臂，阴沉至极：

　　“那只是他的阴谋，他从未爱过你！”

　　“不……”林青栎声嘶力竭地痛吼，这个男人，才是在骗他。

 

第48章

　　真相往往可怕。林青栎始终不相信贺兰阙是他的杀父仇人，对他的感情纯属利用，但林琢玉与他说的每一个细节，都对得上。

　　林琢玉说出了他的生辰八字，说出了他的父母名讳，说出了他的性情喜好，甚至一些极为隐私之事，都和他对质。当男人说出他的胸口上有块淡红色的胎记时，林青栎羞耻地捂紧自己的衣裳，这个混蛋怎么知道，他一定是趁自己睡着偷看了。

　　无耻。

　　林琢玉又对他说道：“你的身体有隐疾，体弱不能习武，并且，隐私之处异于常人。”

　　林青栎瑟瑟发抖，这无异于剥光他的衣服将他看透了。林琢玉深沉地看着他，脸上都是弟弟完全遗忘的痛苦：

　　“栎儿，哥哥怎会骗你。哥哥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你，将你平安带回家，余生都照顾你。”

　　林青栎此时还不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狂热的执念，痛苦道：

　　“呜……你不要骗我了，不要骗我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不敢相信，不愿意去相信，可是贺兰阙给他编造的身世，又像个纸壳子，经不起推敲了。贺兰阙亲自带他去过父母的“墓地”，此时来看，那么荒唐可笑。林琢玉道：

　　“你只是中了毒。”

　　“什么毒？”为什么这个人也告诉他中了毒，难道他就是夫君所说的仇人？

　　林琢玉痛苦道：“醉生。栎儿，你中了醉生，这世上最可怕的情毒，一滴都能让人失控。你本来在哥哥身边，那个畜生将你夺走，喂你吃了那种毒药，糟蹋你，凌辱你。”

　　“他为什么要喂我吃那种东西？”

　　林青栎听完那种可怕的毒药后，联想到自己一见到贺兰阙就情不自禁发热，迫切渴望与他交合，那种状态，真是和此人描述的一模一样。林琢玉也想不明白贺兰阙为什么偏偏要带走他，痛恨道：

　　“魔教中人，个个无耻，他喂你吃那个，定是为了掌控你，淫践你。”

　　“不……不是……”林青栎依然不能接受，那些美好的过往，贺兰阙抱着他看月亮看星星，都像镜花水月一样虚无缥缈了，一切都是假的吗？他只是被毒药控制了。

　　林琢玉一边恨他的执迷不悟，一边怜他的被人摆布，看他哭得那么伤心，何其忍心，他此生最大的恨，就是弟弟被魔头糟蹋玩弄。他痛苦地抚摸弟弟的眼泪，心如刀割：

　　“我说的都是真的，来日一一向你证明。”

　　林青栎更痛了，他哭得停不下来，尤其是听说自己是被喂了催情的毒药才对贺兰阙如此迷恋后，更是破了心防。他最开始就怀疑贺兰阙给他下毒，否则为什么一见到他，就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林琢玉怜爱地看着他，想抱住他，又害怕惊吓他，最终道：

　　“哥哥会带你回到天水山庄，回到我们的家，父亲死不瞑目，哥哥这次带你回去，父亲终于能安心了。”

　　林青栎不断摇头，不断哭，伤心得要晕过去，林琢玉终于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按住他的头，安慰道：

　　“有我在，以后不会再离开栎儿。”

　　“呜……”林青栎只感觉痛不欲生。

 

第49章

　　过往可以编造，对一个人的感情却无法编造，林青栎离开贺兰阙的每一天，都痛苦万分。

　　他每一天都想回到贺兰阙的身边，每一天都想回到那个恩爱不已的玉兰阁，每一次睡醒，都渴望这是做梦。

　　想再次闻到熟悉的兰草香，想再次被那个人拥抱。贺兰阙对他的爱如此真实和深刻，即使那都是毒药造成的幻觉，也让他无法自拔。

　　于是他哀求林琢玉，哭着哀求，跪着哀求，放他回去，哪怕就见贺兰阙一面，也让他当面质问清楚，到底是不是骗他，是不是他杀了自己的父母。

　　林琢玉只觉得自己再顽固的心，也要被弟弟哭化了。他从未想过，那个魔头能将他弟弟控制到这种地步，他弟弟不仅是中了毒，还被彻底毁了。

　　林青栎再也不会是他单纯无知的弟弟，他弟弟不断告诉他，“我已经嫁人了，我是夫君的，夫君不会骗我的，夫君一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