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大宗门也有衰弱颓败的时候,哪有什么能永恒?”
“可是你们柳刀宗专心致志追杀一个风逐雪。”
“这不是你该问的,”苏裁冰看着他,“风逐雪既想得到柳刀宗势力支持,又私下找陆鸣风密谋,他看来是想做件了不得的大事了。”
“所以你需要我继续监视风逐雪?”
“风逐雪现在对你什么态度?”
“他还没能近我的身。”
“那就是好事。”苏裁冰手执茶盏,慢慢品味,“他喜欢你吗?”
阿飞以为听错了,抬起头,“什么?”
“他对你态度亲近吗?”
话音刚落,阿飞陡然猛地倾身上前攥住了他的折扇,“你叫我扮女人,叫我装柔弱,都可以。你还打算叫我让他喜欢?我说了多少遍我是男人!”
苏裁冰抬手顺势一推,阿飞就跌回了轮椅上,他再次动手要掐住对方脖颈,苏裁冰早有防备,侧身躲过,手腕一抖,将手里折扇朝阿飞掷出。
阿飞腿脚穴位被折扇封住,施展不开任何气力。他刚刚用《亡灵书》内功施展波动,折扇却完好无损地落在地上,说明劲是完全落在苏裁冰身上了,可是他却好似丝毫不受影响。
这下他彻底慌了。
苏裁冰不屑嗤笑,“阿飞,残废是没资格跟我动手的,更没资格和我生气了。你在气什么?这不是你迟早要面对的事情吗?”
就在这时,一名婢女端着托盘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道,“这是您吩咐奴婢准备的药材。”
苏裁冰叫她放下,先出去。
他自己拿起碗,靠近阿飞,“还是说你所谓的‘在死不辞’,只是一句空话?我还没叫你上刀山下火海,只是叫你讨人喜欢,做不到?”
阿飞的腿还在发麻,手里冒湿汗。
很多苦头阿飞都吃过,现在只是要他学会讨被人喜欢,他就突然开始发怒。
他不是怪苏裁冰,这是一个卧底的职责,他是在怪他自己,恨他无能弱小,亡灵书也丢了,只能靠这种法子谋出路。
阿飞沉默良久,平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风逐雪是个可怕的男人,他能看穿一个人的内心。”
苏裁冰将手中折扇递给阿飞,“风逐雪又不是神,他也有七情六欲,不然为什么有周如晦的存在?”
阿飞本认为他已经做得算是不错,能和仇人朝夕相处已经很不容易,他还同吃同睡。
正是因为他倔强,从不低头,才有了现在的阿飞。
他的性格如果真的讨人喜欢,也不会在和风逐雪相处十年后还被他砍成残废。
苏裁冰似乎感慨了一句,“阿飞,你要报仇,可是练武根基已废,讨他喜欢是很轻松的办法,难道你要选择一条更难的路——要将刀法练得超越风逐雪?人做梦也要有个限度你说对不对?连我们曾经的少宗主叶枝白这样的天才死得也这么轻易。所以与其和我对着干,不如好好利用你的长相。”
阿飞表情有一瞬间恍惚。
他的手指握拳,眼眶湿润,却死死忍住,他抬头 努力挤出一丝笑:“苏公子,属下不敢背叛,也绝对不会辜负柳刀宗的信任。但请允许我去看望小宝。”
“那就对了。”
“可是···”
“不要再犹豫,去试一试,你的脸就是你得天独厚的优势。”
阿飞咬唇,他往前行了两步,忽然顿住,“苏公子,关于小宝···”
“他跟着我才安全,跟着你会被风逐雪发觉不对劲。放心,你要是想见他,随时都可以见。现在先把药喝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回你的房间。”苏裁冰再次拒绝了他的要求。
药冷了好一会儿,阿飞看着碗内漆黑的药水,心中涌上一阵难言的苦涩酸楚。
恨一个人远比爱一个人难太多。
他从手脚被废到如今不过才三四个月的时间,已经恨得筋疲力尽。
翻来覆去的被人利用,一个接一个杀人,喝下受人控制的毒药,阿飞今年才十七岁,他还要恨多少年才能报仇?
诚如当初救下他的那位渔夫所说,他要找风逐雪报仇,实在自不量力。
阿飞仰头一口喝完,头也不回朝内院走。
他重复地在心中默念,他是一个有用之躯,只要他愿意忍辱偷生,就一定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阿飞弯弯手臂,仍不能确定苏裁冰武功多深厚。
应该不是亡灵书的路数。现在只是不知道杨大娘私下会不会和苏裁冰通气,若是让柳刀宗其他人得到它,阿飞绝对会失去所有筹码,到时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什么地方都找过了,什么人都怀疑过了,除非是风逐雪发现它并且拿走,不然还有谁?
想到此处,阿飞停下推轮椅的手,在离门口还有十几步的时候迟迟未动,后背发冷。
夜风冷湿,吹在筋脉断裂的手腕上生疼。
“怎么不进去?”
阿飞吓了一跳,循声抬头,和风逐雪四目相对。
风逐雪看着阿飞苍白到几近透明的面容,似乎在端详他,“这么不经吓?”
阿飞低下头掩盖慌张,自己推着轮椅,平静道:“你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不知道什么叫轻功?轻功都这样。”
阿飞顿住了,没有接着前进。他就没练过轻功,因为风逐雪是他师父的时候没有教过他,还对他说,轻功对负刀的人而言是负担,不该学。
如今想来也不过是报复的手段,风逐雪连教的刀法都不是真的,哪里在乎自己学不学轻功,连逃跑都跑得比别人慢。
“和苏裁冰汇报过回来了?” 风逐雪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轮椅,推着他进门。
“他告诉了我神风堂的事。”
“柳刀宗还不知道陆鸣风所为何事而来?”
“自然,苏裁冰当然想不明白谁没事会找仇人?”阿飞冷眼看向他。
风逐雪若有所思。
刚才屋外昏暗,走进来,烛火才照得清彼此的脸。
天色已经很晚,风逐雪先去洗漱,阿飞匆匆躺到床上歇一歇,刚喝下的毒药药劲发作,头昏得厉害,人影都在晃,什么都看不清。
苏裁冰的毒药多半换了新的,药劲比一个月前的大得多了。
阿飞使劲揉着头,睁开眼睛的时候,感到有冰凉的指尖正拂过自己额头,他立即本能地推开来。
忽然,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一闪而逝,阿飞僵直了胳膊,重新握住了对方的手。
从背后投射过来的烛火模糊了容颜,但风逐雪漆黑的双眼鲜明地印在阿飞眼底。阿飞和他对视的这一刻,第一反应是害怕。
风逐雪任由阿飞握着自己的手,凑近他的嘴唇,仔细闻药味,“苏裁冰为了让你听话,给你下药了?”
“你怎么什么都猜得出来。”阿飞声音里带着不动声色的无力。
“也不是。”风逐雪盯着他,“我猜不透你的想法。”
“是吗?”
风逐雪难得笑起来,“是啊。”
没见过当卧底的第一天就朝敌方展露所有秘密要投诚的。
就算是为了那个莫须有的弟弟,直接抛弃柳刀宗这么大一座靠山,也很可疑。
哪怕阿飞没有说出来,风逐雪一眼也能分辨出他演技的拙劣,他现在只是好奇阿飞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长着这么一张让人怀疑的脸。
真奇怪。阿飞却在想,风逐雪作为师父的时候,他从来不对自己笑,现在他们是接近陌生人的关系,他反倒乐意朝自己施舍他的心情。
阿飞表面对他的笑无动于衷,“我很怕死,所以把你当做救命稻草。”
风逐雪收回手,起身关好门窗,“怕死还替柳刀宗做事?”
阿飞沉吟,“因为他承诺帮我做的那件事,比活着更诱人。”
烛影被风逐雪身形挡住,一时间四周暗下来,黑黢黢的有些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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