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他不像自己见过的学堂里念书的小白脸,脸蛋都糊成一团,分不清鼻子眼睛,他的五官轮廓格外分明,瞳仁大而漆黑,泛着一层森森然的青光,明明没什么特别的神色都让人望而生畏。
最令萧良反感的尤其是他的神态,看人总是向下瞥,高高在上,傲慢得厉害。
他先是替阿飞松一口气,看这眼神,就算把个神仙扒光了放在风逐雪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哪有男人真能如此无欲无求,肯定偷偷练了葵花宝典,早就把那玩意儿切掉了。
萧良越想越合理,风逐雪一看就不是个常常练武功的人,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不走葵花宝典这种偏门怪道,又哪里会不努力就有吹上天的本事?
萧良眼中的风逐雪俨然成为太监,没有威胁,于是只朝皇帝点点头,表示一切准备就绪。
风逐雪半点目光都没有分给萧良,他才举起酒杯,刚闻到味道就察觉到不对劲。
皇宫正统的药一般比民间好很多,比如人参鹿茸,一定是最新鲜年份最久的,但论歪门邪道的毒药,明显就不如江湖散户的奇巧淫技。
虽然很淡,用量也谨慎,他照旧轻易闻出来这药里馋了东西。对方下药的目的也十分明显,无非是见金银财宝都打动不了自己,就打算来硬的。
风逐雪放下酒杯,只用余光瞥了眼专注吃喝的缺心眼二傻子萧良,冷笑着想,挑也不挑个像样的,以前柳刃还知道下血本嫁出去他最疼爱的女儿。
一想到柳月娇,风逐雪难免会联想到阿飞,将酒杯放下时动作不由自主重了些,把萧良吓了一跳。
在此之前,他特意当着皇帝的面喝下酒,假装没发现异常。
剩余时间里,萧良还被迫向风逐雪开金口,寒暄一番,多敬几次酒,确保风逐雪绝对中招。
宫宴进行到结尾时,风逐雪少说喝下八杯,这用量就是和尚来了也遭不住。
这药起效快,萧良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不敢耽搁,绕到后道,跟着安排好的侍卫来到长明殿。
殿内没有侍奉的宫女太监,怕风逐雪怀疑,床榻上只有厚厚的被褥。
等侍卫走后,萧良才将打扮成太监的阿飞叫进来,脱衣服钻进去。
流明一边紧张,一边心情复杂地趴在房顶上和无霜等待。
他看无霜的次数极其频繁,无霜不得不问:“你尿急?”
流明脸一红,憋半天才问:“他要和男人睡,你不难受?”
无霜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难受,难受的是他。”
流明心想不愧是顶尖女背嵬,对前男友要为任务献身这件事看得好开啊,他也要和她学习这种无情的精神。
无霜神色一凛,捂住他的嘴,悄然将他带离长明殿,落在隔壁房顶上。
“怎么回事?”
“风逐雪很敏锐,我们离得太近他会发觉。”
“可是他不是喝了酒吗?”
“谁知道真醉假醉。”无霜自然信不过皇帝的酒,更信不过风逐雪能喝醉。
“那要是假醉,发现剑书不是萧良,不是立马就有危险?我们很难去救人。”流明不习惯远程作战,近战刺杀才有把握。
无霜摇摇头,“风逐雪不会杀他的。”
“为什么?”
流明不懂的事堆积如山。
无霜低下头,隐去声响:“屏住呼吸,千万别出声,他来了。”
流明趴在屋顶上,只看见了那个人的衣角,瞬间替阿飞担心起来。
第104章 师父我想死你啦
劣质药味道不怎么样,起效就是快,风逐雪只浅浅抿了几口做样子,也觉得头晕得不行。
等皇帝假模假样派人将他带离前庭,按照既定路线送进长明殿。
深秋飘雨,雨声很轻,风逐雪一路走来都没有说话,前头领路的太监慌得声音都有些不稳,“更深露重,宫门也已经下钥,既然风公子不胜酒力,莫不如先在此处暂歇一晚,明日再回若水楼。”
风逐雪回头看了他一眼,独自一人走进殿门。
他心跳得出奇地快,本能地发觉前方就是危险。但从前察觉到不对劲他从来不慌,更别提心跳得快,十分古怪。帘内床上睡着的无非就是姓萧的二傻子,风逐雪都懒得理他,随便出手就能吓退他,便能安稳睡一觉到天亮。
他猜测是因为夜里飘起的雨乱了他的思绪。他不喜欢雨天,记忆里所有糟糕的回忆都在秋雨绵密的时节。
也可能是酒喝得有点多。
风逐雪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只有桌案上一盏暗灯。
他闻到了一缕不寻常的香风,冷笑这蠢皇帝和窑子里卖人的老鸨没什么两样,下作手段一样不缺。
风逐雪径直来到床前,一把掀开被子准备叫萧良滚,床榻上却没有任何人影,空荡荡的。
他伸手去摸床褥,还有残留的余温,萧良一定来过了,但不知道为何半路撤退。
风逐雪也不怕他们中途改变计划,反正来来回回就那么些法子,他一点都不害怕,哪怕今晚要兵戎相见。论杀人,他才是行家。
他褪去外衫,轻轻躺下,双眼紧闭,警惕性却没有消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能是在等皇帝下一次算计的时间,等萧良不得不返回,也可能是在等雨停。
这两年他多了个毛病,下雨时睡不着,也睡不好,辗转反侧,若是天气陡然转凉,肋骨深处的疼痛就会偷偷钻出来在身体里百般作祟。
他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没有等到任何人造访。仿佛那些下药的酒都是迷魂计,皇帝对他没什么恶意,今晚是个平凡的夜晚。
风逐雪被酒意催得很困,困得开始做梦。
梦里他也是在这张床榻上睡觉,静悄悄的,一种莫名的悸动从心脏的最深处蔓延至全身,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似曾相识,但他想不起在哪里感受到过。
他的心跳很快很快,像随时会跳出喉咙。
床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风逐雪猛然睁开眼,有个人坐在床榻,腰侧紧紧贴着他,是个女人的样貌轮廓,长发披在肩上,自顾自地盯着他看。
这是一张很漂亮的脸,对风逐雪而言没什么特殊的。他活了三十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狡黠的,妩媚的,再美也美不过他妹妹,他都记不住他们的长相,无所谓美不美。
可是除了第一眼外,这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脸色病态得苍白,下巴尖细,眼尾纤长,浅色眼瞳明亮清澈,干净得像没有任何心事。
风逐雪错愕地一怔,光看脸,这毫无疑问是阿飞。他还没有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也许过几年也不能忘。如果自己是人生的主角,那阿飞同样是个很难让人忘记的角色。
但眼前的男子与阿飞会有的神情相去甚远。
他不会这样看着自己,成年后的阿飞看向自己总带着仇视与憎恨,就算有短暂的乖顺,也会时不时露出一点锋芒,朝他狠狠挠两刀。
风逐雪更加相信这是梦境,抬起头去摸阿飞冰冷的脸。
梦里的阿飞嘴角带着浅笑,任由他动作,他浑身都没有温度,风逐雪像在抚摸尸体。
风逐雪再三看向他没有戾气,也没有仇恨的眼睛。
人只有在对未来惶恐不安,犹豫不决的时候,才会暴露出野兽的本能。阿飞曾经的眼神过于凶悍,其实是他内心还没有逃离害怕和茫然的感觉,就算有亡灵书,他也不知道复仇的尽头在哪里,要是成功了,以后又该走哪一条路。
梦中阿飞有一双动人的眼睛,眼神不再骇人,反而情深意切,温柔缠绵。
要么是他彻底失去了杀心,要么是他已不再迷惘,不需要通过凶暴的眼神武装他的脆弱。
风逐雪心里清楚,阿飞这样的性格绝对不会是前一种可能。但是做梦没必要计较这些,人往往会在梦里寄托现实的反面。
阿飞见风逐雪对他反应不大,掀开被角钻进去。阿飞伸手抱着他,搂住他的腰,两人紧贴,阿飞将脸埋在他颈窝,闷声道,“师父,今天很冷,我想抱着你睡觉。”
“阿飞。”风逐雪的声音虚幻迷离,没有再挣扎。他心里有点莫名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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