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若水的坟墓后,风逐雪没有回到住处,径直回到中原王都,谈好一切事宜,开始重建高楼。
他坐在草地上,看着人来人往,像是回到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正抬头看着,突然肋骨处一阵迟缓的痛传来,像是有一只手在撕扯,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推力涌起,嘴角流出了血,他想把它们抹去,却越擦越多,最后染红身下的草地。
好几个大夫都说风逐雪受了内伤,要好好修养,风逐雪自己都不信,他身体刀枪不入,外表都没有伤口,哪里来的内伤。
可是伤口越来越深,深入骨髓,疼痛难忍。
皇帝比他更着急,四处寻访江湖名医,听闻金陵夏大夫近日正在王都游山玩水,花重金请来把脉。
风逐雪没有休息,照旧在若水楼旁监工。
夏大夫不怕麻烦,走到郊外后也不和风逐雪打招呼,直接上手诊断,“竟然有你都发觉不了的伤,到现在才迸发,谁干的?”
“你。”
“我?”夏大夫脸皮笑得发皱,“别逮着个人就冤枉啊,这是我十年后第一次见到你。”
“不是你教给他的采阳补阳?”
风逐雪说这句话时,语气罕见的有一丝怨怼。
夏大夫想起那个年轻男孩子,恍然大悟,又不可思议:“我这是补阳功,又不是杀阳功,你功力这么深厚,比他强上千倍万倍,怎么可能凭他那三脚猫功夫就受伤?”
风逐雪脸色凝重:“不是你动的手脚?”
“不是我。这采阳法我去年刚研发,专利都没申请,哪发展得这么快。”
风逐雪站在原地,忽如其来的沉默包裹着他。
天上地下都是烈阳,忙着造楼的工人们吆喝着叫人干活,热火朝天,他们之间安静得一缕风都没有。
夏大夫神色轻松:“他的拳法很古怪,给你的筋脉注入他所练刀法凝滞的阴寒劲,拿你来散他刀法的弊端,藏得又深,怪不得连你都没发现。不过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伤对你来说很小菜一碟,药都不用吃,压制住就行。”
“阴寒劲?”
“他练的是至阴之刀,内功心法强劲无比,但不知道是否中了毒,寒劲刺激的走火入魔十分严重,原本一定会爆体死亡,可他竟然对筋脉的运功水平很不错,能将这股劲单独分散出来,全送给你了,他要是活着,肯定没有再走火入魔的烦恼。
至于你,以后天气只要稍微发冷,这些寒劲就要跑出来作祟,你肋骨处都要疼一次,又疼又痒,和关节炎差不多。你练的断水偏偏是阳功,本来就是相冲的,没办法治,除非他死而复生,从土里蹦出来,还心甘情愿帮你将这寒劲化解。”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风逐雪漆黑的双眼盯着他。
“和你干上还有留活口的?”夏大夫大笑着反问,“真是可惜,他长得还不错呢,采阳补阳就是留给长得好的人才有发挥空间。”
风逐雪给阿飞下慈悲藤是最后一次警告,他的内力被堵死在丹田,一动就要加速死亡。
没想到阿飞铤而走险,抱着必死之心,正面迎其道而行之,反而给他留下永久的痛苦。
难怪他死的时候笑那么开心。
风逐雪不开口,沐浴在阳光中,脚下踩着掉落的碎石,无声地看向身后的若水楼。他的神情说不清楚是厌恨,困惑或是愤怒,但是他在竭力克制。
阿飞在已经死去很久的某一天,撕开他的伤口,种下疼痛的种子,让他依旧不得安宁。
风逐雪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他以为与阿飞纠葛已经一刀两断的时候,才将这段混乱的感情理清楚,并且清晰地察觉到了他对阿飞的恨。
过去他以为阿飞没什么可恨,也没什么可爱的,然而现在他没法再相信自己的论断,也同样失去重来的机会。
他如果还年轻,大可以后悔,也有时间去缅怀,甚至还能激动地回到鬼狱故地重游,血气方刚发起誓下辈子重来一定会怎样怎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但他显然过了这个年纪,生死都无法让他动容,只有痛苦可以在他身体内永无止境地延续。
雪飘人间
第100章 海归硕士学成回国
两年后。
今年秋天来得早,中原红遍了枫叶,北蒙古的天却总是灰蒙蒙的,空旷的穹顶浓云滚滚。
柳刀宗高立在霄山崖边,巨大的宗门恢宏寂静,令人望而生畏。
与世人想象相反,柳刀宗虽然在中原的名声一落千丈,在蒙古却是水涨船高,进入北域后实力比过去更雄厚,蒙古六王帐下都送过高手前去交流,效果显著,短短一年就帮助六王平定流寇,抵挡中原武林高手的十一次刺杀,还让朝廷不敢来犯,给了汗王养精蓄锐的好时机。
这一切所作所为都离不开新任宗主,左阎王叶城。
听说他还请来了锡山四老,改进柳刀宗刀法的缺点,练到极致足以神挡杀神。
很多年轻人都想入柳刀宗,外院子弟还是照常以屠杀来筛选,但内院叶城收徒的标准却比从前更苛刻,近乎高不可攀。
流明就是在这个时候以柳刀宗培明院第一名水平,成为左阎王麾下第71名杀手。
有关叶城的传说都是真的,修改后的刀法已经精湛至极,柳刀宗从前内功心法有些缺陷,如今却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份绝世秘籍,内功强劲无比,北蒙古也不像中原那么多烂规矩,彼此之间和平共处,互相依靠。
柳刀宗这一步没有走错,与其依靠孱弱的中原,不如早日找更强大的靠山。
流明在培明院厮杀中杀死所有同伴,展露出足够的能力与冷漠,被叶城挑选为内院弟子。
这些弟子们不是普通杀手,叶城统称为“背嵬”。
背嵬有男有女,分开训练不同武功,各有所长,但心法都一致。
内院加上他一共71个背嵬,但半年来,他只见过70个人。
有一个人的房间始终空着,灯也不亮,没有人影。
起初,流明以为这人出去执行长期任务,可这不是背嵬的职责,刺杀、谋财、探听消息,这些是外院的活计,除非外院杀手死光了,绝轮不到内院去做。
后来,他以为这人死了,或者背叛宗主被剔除出去,但这个人的姓名始终没有从檐下摘下,他的木牌永远挂在那,风吹得哗哗作响。
他的名字竟也不像“冷月、无霜”这样的代号,而是个有姓氏的真名。
流明越发好奇,聪明人总是想得到答案的。
他问了在左阎王身边待得时间最长的一位背嵬,对方说,这个人很不一般,他两年半都没有出现过。左阎王留他另有用处。
究竟怎么个不一般法,流明也不清楚,他能得到所有与这个人相关的消息也只有他的姓名。
直到今年深秋。
蒙古北风常年吹拂,院内杨树树干已经枯朽得不行,枝杈横斜,地下树叶铺了厚厚一层。
流明是中原人,没有显赫的背景,在有钱人家里做长工,也去茶楼酒肆端过盘子,学武功的机遇是碰见江湖骗子卖降龙十八掌,稀里糊涂参与柳刀宗试炼,没想到真能打死人,一下就被宗门看中,从此留在蒙古。
他想念中原的秋天,漫江碧透百舸争流,蒙古没有江畔没有树海,只有一望无际的流云与草原,风冷得像往人脸上甩刀子。
思乡之情突如其来地爆发,流明万万不敢表露出来,一如往常提刀前往院中训练。
那位一直没有露面的背嵬终于出现了。
长风猎猎,吹起他黑色的衣袂。身侧黑色的长刀岿然不动。
这把刀明显不是柳刀,它比柳刀更纤长,弯得更浅,刀锋上有天然纹路,更像是画中镰仓时代幕府将军的武士刀。
流明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拿刀的手是左手,右手似乎不能动。
他显然回来没多久,叶城先和他单独谈了些话,然后他转过身来,看向立在阶下的众人。
第一反应是比想象中年轻很多很多。
是个二十岁左右,长身玉立的青年,削肩瘦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面色苍白沉郁,明显是体弱多病的样子,或许中了毒,但却有着无比坚硬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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