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听见动静,警惕地调整轮椅靠着桌子,手里的刀藏得很深。
杨大娘这时才走进来。
她走得很慢,面无表情地转着眼睛打量一切,令人不寒而栗。
他先打开话头,脸上带着笑,“大娘,最近武功练得怎么样?你也别怪我多事。这套武功招式繁多,大娘练久了得不到提升也很正常。”
杨大娘走到他面前,毫不犹豫地掐住了阿飞的脖子。
她掐的力度正好,既不会要人性命,又让阿飞动弹不得,呼吸困难。
她愤愤地目露凶光,“小兔崽子,我差点着了你的道!”
阿飞心下一沉,以为他的谋划暴露,杨大娘已经知道这武功是要杀人的武功,她要独吞!
“大娘···何出此言?!”
手松了些力道,但还擒着阿飞,“你这武功分明记载有缺,练多了便要走火入魔,还放任我练了这么长时间,你敢说你不知道?”
“大娘,起初我便告诉过你,这武功并非一步到位,哪怕出现武功倒退也不能轻易放弃。否则这么多年来,为何成功的只有摩罗教教主艺人?”
杨大娘也知道是自己心急,她太过急迫,在柳刀宗多年得不到重用,韩情一死她就惦记上亡灵书,谁知这武功几乎完全废除根基沉淀,阿飞也守口如瓶,一寸利益也咬住不放,不然她不会像现在这样逼到阿飞头上。
阿飞见杨大娘怒火消了些,总算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那你说,现在我能进行第二步了么?”
“您还没有回到我最初的问题。”
杨大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手停在他心脏上方,“···最近手脚都不灵活,气力流逝,力道也发软打滑,根本没什么用。”
“说明已经可以进入第二阶段。”
“这绢布上的每一寸我都看过,根本没有多余的字。你从哪里告诉我第二阶段?”
“大娘将绢布交给我,我会帮助你。”
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杨大娘屈服了,她从怀中将那块泛黄的绢布拿出来,隔着段距离伸到阿飞面前,还死死攥在手中,不愿意将它交出去。
“这样金贵的武功我当时给大娘的时候一点都不犹豫,现在怎么反而是你畏手畏脚的?要靠近些我才能告诉你。”
阿飞眼神中带着些责难,冰冷的刀锋划出手腕,蓄势待发。
杨大娘心想,就算她因为亡灵书手脚无力,难道还会不如一个瘫子,还是弯下腰来听他说话,手甚至还离远了些,不耐烦地强调她时间不多,快点说重点。
下个瞬间,匕首准确无误插进喉咙,阿飞立即被猛地推开,匕首插得不深,杨大娘挣脱开,反手重重得击打阿飞的胸膛,差点将他身后的轮椅震裂。
杨大娘向后退了几步,睁大双眼,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额头青筋毕露,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但她很快倒在血泊之中,失去了生息。
天彻底暗下来,蜡烛都无人点明,四周压下来一种诡异的暗黑色,空气阴冷潮湿,夹杂着浓烈的腥臭。
阿飞将刀拔出,拿起还卡在她手里的绢布,哪怕在黑暗里,他也能看清楚上面多出来的几行字。慌乱之下,渗透了血液的地板打滑,他怎么都操控不了轮子,反而不知触碰了哪个机关从轮椅上摔了下来。阿飞忙捂住口鼻,剧烈地喘息着往门外挪动。
刚到门边,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扑过来,阿飞脖颈处传来剧痛,在这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阿飞爆发出潜能,随手拿到台面上的砚台狠命抖着手往下砸,直到捆住他身后的人彻底失去动静。
阿飞推开杨大娘的尸体,脖颈处的伤口血流不止。随着温度的流失,阿飞心里变得越来越冷。
他并不想杀人,只是没得选择。
他其实有的选择,那就是不报仇,那不如叫他去死。
手里紧紧攥着的白绢布摸起来光滑平顺,竟一丝血也未曾沾染上,俨然纯洁无瑕。
阿飞若有若无地叹口气,费力地爬到床侧,将绢布藏好。他已经很虚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晃了晃,躺在床边,静静地等待旁人过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四周就响起了脚步声,风逐雪见到他抬着眼躲在角落里,难得愣住了,一时没有动。
紧接着,风逐雪来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按住他脖颈处的伤口,扎的不是很深,但看起来狰狞。他扯下半截衣服为阿飞简单包扎。
风逐雪拿袖子缓缓擦掉他脸上凝结的血渍,又问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既然杀了人,为什么还让自己流这么多血,我再来的慢一些你就要血尽而亡。”
阿飞想说,这样或许能让他减少点负罪感,似乎与对方的生命一同流逝了。
第19章 你爹娘亲人全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阿飞脖颈被杨大娘刺了一刀,连带着腿脚旧伤复发,硬生生从昏迷状态中痛醒,迟迟发不出声音。
风逐雪特意请来一位女大夫为他把脉。
女大夫已经被苏裁冰收买,自然知道他是男子,拆开染血纱布,帮他重新清洗包扎伤口,阿飞一病不起,在床上昏睡了两天两夜。
连日来都是这位女大夫忙进忙出,又是熬药又是贴身换布条,几乎是无微不至,只是怕其他人发现阿飞是男人。
风逐雪这两天不在家,更方便女大夫医治。迷迷糊糊的时候,阿飞好像还感觉到小宝就在身边,可惜等他努力睁开眼时,房间里空无一人,一丁点声响都没有。
桌上的蜡烛也烧干了,四周黑洞洞的,窗户上时不时掠过树影,阿飞心里不觉泛起一阵寒意,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惶惶不安了几天,等到一个夜晚时分,阿飞再次睁开眼,终于感觉身上的伤好了不少,只是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靠在床边愣愣发呆。
他试着舒展手腕和腿脚,出乎意料的是内力平稳了许多,脉象也不虚浮,亡灵经似乎在他沉睡时已经开始起效,阿飞接着往后靠,发现脚腕伤依旧肿得很厉害,他还有好一阵残废要当,暗暗叹口气,把裤腿挽上去露出整条脚腕,用力揉搓着肿胀地带。
突然听见门开的声音,阿飞还没来得及缩回脚,一个熟悉身影走了进来:“醒了?”
“嗯。”
阿飞不动声色向后退,让出点距离,先是观察下风逐雪的脸色,随后才开口,“我杀了柳刀宗的人,对你来说诚意够不够?”
风逐雪好像笑了笑。
阿飞不解,抬头,“有什么好笑的吗?”
杀人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是不是没有人教过你应该怎么和别人交流?一开口就谈条件,通常对方不会答应。”
“我应该怎么说?”
“先寒暄,再感谢是我帮你清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帮你请大夫,最后还不别人怀疑,你知道我要做多少事、说多少话吗?”风逐雪理所当然道。
“那真是抱歉,”阿飞以一种冷冷的、毫不客气的语气强笑,“没人教过我。”
“你是怎么长大的?”
阿飞深吸一口气。风逐雪过去的经历也惨,也非常人能忍,谈不上正常,可他有天赋,他有师门,有亲人般的师父师妹,若不是他自己发疯杀人,根本不会众叛亲离。
那自己呢?活该就被他捡到、花高价买走,活该就被养成废物,连和别人相处都学不会。
风逐雪哼笑一声,声音冷下来,“天下可怜人那么多,根本不缺你一个,难道我个个都要同情他的遭遇,体谅他们的错误?”
他怎么会在意别人可怜不可怜,他没江湖大义要惩强扶弱。他只在乎自己的恩怨,阿飞在他心里不是具象化的,只是他往日恩怨下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阿飞遭到他淡漠的质问,也只是痴痴望着他的侧脸。
在这么一个瞬间,阿飞忽然明白了什么。过去在若水山,他读过不少书,里面讲的是三侠五义,忠烈满怀,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这些故事塑造了他想象中的山下世界。
回想起来,明明风逐雪从一开始连教给自己的武功都虚假而扭曲,又怎么会培养他正确的侠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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