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度倏地眯起眼,嘴角不经意翘起一道好看的弧度,话音戛然而止。
“那院子怎么?”赵珩捞起地上的靴子套上,扭头问李玄度。
李玄度忙笑着说:“没怎么,那院子是我自个画的图,劳范兄替我修建的,我甚是满意。”
赵珩:……信你才有鬼。
推门出去,院子里除了范清,还站着一位妇人。那妇人见李玄度踱步而来,惊的半响没敢出声。
范清喊了他娘几声,那妇人方才从震惊中勉强抽回一点神思。
“娘,这位便是……”
“李贤弟?!”不及范清道出,孙氏便抢先开了口。
赵珩脸皮微微一抽,心说李玄度的辈分好似那雾江的潮起潮落,起起伏伏。眼前这妇人瞧着尚不足四十岁,若她知道这位贤弟已年过六十,是她老父亲那辈的人,不知这声“贤弟”喊出来她嫌不嫌咯牙。
李玄度冲孙氏拱了拱手,笑眯眯道:“嫂夫人。”
孙氏定定瞧了他好几眼,除了比当年瘦了些,眼前这人似乎并没有多大变化。鬓间不见白霜,连眼角都不曾多一条皱纹……
儿子同她说有故人来访,道是龙虎帮的李长老,只是人瞧着太过年轻了些。孙氏心有疑窦,唯恐有人冒名顶替。又想着会不会是故人之子前来,却也不好错过。这才想着撂下病重卧床的丈夫亲自前来,毕竟儿子尚年轻,龙虎帮当年之事个中细节并不知晓。
如今见了人方才明白,只是故人未老。
当年李玄度在秦阳显露的本事让孙氏知道这人深不可测,江湖之中各大门派有些隐秘功夫也十分寻常,这人许是有什么独门秘法,是以二十年多年过去,仍能让自己保持年轻。
“多年未见,不成想李贤弟还是如此年轻。”孙氏理智回笼,冲李玄度抱拳行礼。
李玄度也回了一礼:“多年未见,嫂夫人的性情还是这般豪爽。”
江湖中人义气当先,饶是多年不曾来往,有时只需一句话便可化寒冰为春风细雨。
“……听说范兄病了,不知是何缘故?”
问起这个,孙氏摇头叹气:“此事说来话长,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李玄度拢着手道:“也不打紧,不知范兄身体将养的如何了。”
“不见大好,断断续续躺了有大半年光景,如今倒是愈发憔悴了。大夫也看过许多,只是这病根在心不在身,再好的药石不对症也是徒劳罢了。贤弟当知,你兄长这人表面和气心宽,可犯起轴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自个钻了牛角尖儿,旁人也只能干瞧着。”
孙氏低头抹了抹将要溢出的眼泪:“瞧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兄长时常同我念起你,说这么多年杳无音讯,不知你有没有遇着什么麻烦。如今既来了秦阳城,你兄长见了你必定十分高兴。”
说着,她掏出一串钥匙递给范清,范清上前两步,将这钥匙双手呈给李玄度。
就听孙氏道:“这是贤弟那院子的钥匙,虽你多年未归,但那院子时常有人打扫,一切陈设都和当年一模一样,当下便可住进去。今日天色将晚,贤弟不如先安顿下来,明日我叫清儿来迎贤弟。”
李玄度笑着接过钥匙:“有劳嫂夫人替玄度经管,兄长尚在病中,就不多留嫂夫人了,明日玄度再登门拜访。”
两相约定好,孙氏便告辞离开。李玄度送走了人,站在院门口笑眯眯的挥一挥衣袖:“搬家!”
第82章
两进的院子,留了个老门房照看,院子里拾掇的十分干净利整。前院是待客的大堂以及两间客房。前院后院当中引了一条河,修建一座不算长的拱桥,过了桥有座小园子,不知原本种了什么,这会儿倒是满院子翠绿青菜。是那老门房种的。
李玄度就笑道:“秦阳人果然爱种地。”
后院是主人家的卧房和书房,朝南是正房,东西两侧各有厢房。后院还有座园子,比前头的稍大一些。
李玄度踱步过去,见那几颗桃树已枝繁叶茂。
“当年我走的时候,这几颗树还是小树苗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想来果子都收了几茬了。”
老门房操着一口秦阳方言笑着说:“可说呢,这桃儿脆甜,可好吃了。每年结了果子,范帮主就分给我们这帮帮众。李长老多留些时候,能赶上今年丰收呢!”
除了桃树,这园子里还有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李玄度喜欢这些。不过他倒也没什么讲究,并不养那些名贵的花。他只是喜欢花草那股子生机,还有满眼花红柳绿的新鲜感。
老门房没动这园子,只是时不常来修剪修剪花草,花圃瞧着也像那么回事儿。
“老人家……”
“长老喊小人老胡便好。”
李玄度道:“老胡,有劳你帮我寻几张桌椅来,我们恐会在秦阳逗留一阵子。我几个弟子还要跟着我念书,便将后院书房旁的花厅收拾出来做课堂吧。”
老胡连连应是,笑的眉毛都飞起来了:“这桃子用不上七月便熟了,李长老定能尝到。”
李玄度微垂着手笑了笑。
“先生!”二门处传来赵琮的喊声:“方野把马车安顿在前院马房了,我们要搬行李。咱怎么分配房间呀!”
李玄度转了一圈,道:“这是咱们自家,随你们高兴吧。”
正房必定是李玄度的,赵珩适才看了眼,正房有内外两室,他和玄度住正房刚好。
芳唯挑了西厢,姬家兄弟俩和赵琮则占了东厢的三间房。西厢倒是还有空房间,但方野也不好意思挨着芳唯住,便拿了行李去前院客房安置去了,也方便他迎来送往,照看马车。
忙活完便到傍晚时分了,家里没有厨子,晚食是范清吩咐龙门客栈的小二送来的。往后一日三餐都有专人来送,倒不用李玄度操心。
“……出游这一年多,不是睡马车就是睡林子,好一些能有客栈住。如今竟有了自己的院子,感觉浑身都舒坦了。怪不得人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赵琮吃的满嘴流油,捧着肚子发出一句感慨。
“这是玄度的院子,不是你的。”赵珩惯会毒舌。
但再毒的嘴巴碰上赵琮这厚脸皮都没用,他舔着脸笑道:“咱们亲先生,分什么彼此呢。再说以后我出息了也给先生养老呢。”
李玄度就乐:“那你可得好好活着。喏,饭要八分饱,你吃了这么多,胃里积食不好消化,久而久之便易生病,生病的人难免影响寿数……”
赵琮打了个饱嗝,一脸幽怨的看着李玄度:“先生,等会儿你就把我给说没了,日后再不贪嘴了就是。”
饭后笑闹了一通,大家便准备各自安置了。赵琮想着先生说的话,唯恐一时贪吃真的会夭寿,索性动了起来,今儿晚上的洗澡水他全包了。来来回回十几趟,哼哧哼哧的提水倒水。末了往房门前的台阶上一座,苦着脸道:“我怎么觉着又饿了呢。”
姬元曜无语了一阵:“赵师兄跟小二要了莲子羹,先生喝了些还有剩余,你打扫了吧。”
甜不拉叽的东西赵琮也不大爱吃,只是肚子里没神夜里必定难挨。没甚滋味的灌了大半碗下去,打了个清甜的嗝:“就当是养生了吧。”
……
梨花巷前后几条街都是龙虎帮的势力范围,而龙虎帮在梨花巷身后那条巷子里,从龙门客栈后门穿过去走个几十步便到了。范亭就住在这里。
赵琮在门口瞅了瞅,这又和他想的不一样。门前未见气派的石狮子,大院也不见匾额,看起来和寻常人家的宅邸并没有什么分别。
“先生,这是龙虎帮?”赵琮眼神惊疑不定,唯恐李玄度就这么点了头,让他的江湖梦破灭了。
李玄度斜睨他一眼,率先抬步进了院门。赵琮一头雾水的跟在后头,还跟赵珩叨叨着:“这一点儿都不像正经帮派。”
赵珩瞥他一眼:“闭嘴。”
范清引着众人进了二院,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十分宽敞的一处空地,两旁立着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正对着的是一间半开放的大堂,堂外挂着一块老旧的匾额,瞧着有些年头了,匾额上“龙虎帮”三个大字苍劲有力,颇有几分肃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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