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阿珩倒是传信与他,若大周想重整天下,陇西杨氏便是突破口。然大周少良将,顾家军坐镇碧水关,乃入大周腹地之屏障,又要防着燕北景氏,无论如何姬昊都不会调动顾家军。雾谷关虽有驻军,却还要守着秦阳,不可轻出,倒可作为援军策应。
而南平关身后却还有个西戎,虽这些年阿润还算老实,但如今大周内乱,西戎难免蠢蠢欲动。
是了!赵平都忽地想通关窍,不由脸色一沉。若陇西杨氏和西戎暗通曲款,大周西北必定重蹈当年覆辙!大周再失西北,那些门阀们自然也不会像当年那样作壁上观,他们只会趁大周疲弱之时疯狂反扑,将大周瓜分殆尽。所以南平关至关重要!
“姬昊怕了……”武威城的赵家人也已接到圣旨,赵珩目光深沉:“姬昊想用赐婚来牵制赵家。只要芳唯成了大周的太子妃,咱们便同姬氏荣辱与共。”
他嗤笑一声,拨了拨盆里的炭火:“姬昊这算盘珠子都打在咱们脸上了。”
“姬昊这个人呐,天下分崩离析之时倒也有点正事儿,知道家国不能亡,也惦记着变法图强。可若局势稍一安稳下来,便又琢磨着手里头那点权利。”李玄度伸出手掌在炭盆上烤了烤,慢悠悠道:“不过话说回来,至少赐婚这件事无论于姬昊,还是于大周朝廷,都是一件好事。西北六城虽算不上富庶,但也是广袤平原。南平关距国都千里之遥,姬昊总得想法子把军权拢在自个儿手里头。万一南平关投敌,满朝文武哭都找不着调。”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把算盘打在我自家人身上。”赵珩哼了一声。
“有幸大周皇太子是元煦,有元煦在总能护芳唯周全的。”李玄度道。
沉默了一瞬,赵珩忽然笑了:“怪不得人人都要争那至尊之位,上位者一句话便能决定旁人一生的命运。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李玄度觑他一眼:“阿珩也知道权利的好处了?”
赵珩回看他一眼:“我又不是傻子。”
虽然赵珩不喜这种被操控的感觉,但圣旨已下,事已成定局。诚如李玄度所言,元煦将芳唯看的重,即便国都尽是些豺狼虎豹,芳唯也不算无依无靠。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总算姬昊还有心,让芳唯在家留到开春。我也是时候准备起来了……”赵珩捡了块木炭丢进火盆,炭火烧的通红,映在赵珩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如同簇着两团火。
……
“……太子妃娘娘,临行前太子殿下吩咐过老奴,娘娘只需捡着宫中要紧的礼仪学习便可,余下礼仪规矩能省则省。”
尚嬷嬷是傅皇后时的老人,姬元煦花了心思将人要了过来伺候未来的太子妃。尚嬷嬷生的慈眉善目,为人宽厚,心思也细腻。
相处几日,芳唯便感受到她的善意,不由心头一暖。她知道这是元煦师兄特意给她挑的人,唯恐自己被旁的嬷嬷磋磨。
关于赐婚一事,姬元煦事先也并不知情,他怕芳唯误会自己使了手段,早早便遣人往武威城送信,向芳唯解释此事缘由。
芳唯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元煦在国都的处境也并没有那么好。他的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芳唯倒并未因此而怨怪什么。
“太子殿下处处为我考虑,我也不好给殿下添麻烦。宫中不比自家,处处都要循规蹈矩。既担了太子妃之位,那便要做好表率,万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规矩虽多,但我们还有时间,慢慢学就是了。倒是劳累嬷嬷了,西北苦寒,不如国都气候养人。”
尚嬷嬷是傅皇后的人,对姬元煦本就忠心,对未来的太子妃自会悉心教导。更何况芳唯聪慧知礼,尚嬷嬷一见便十分喜欢。又见芳唯处处为太子殿下考虑,更觉这桩婚事实在是良配。傅皇后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
她笑着说道:“殿下若知娘娘如此用心,定十分高兴的。教习规矩本就是老奴这趟的差事,谈什么劳累不劳累,是娘娘抬爱了。今日时候不早,咱们便到这里吧,娘娘也请早早歇息。年后启程入国都,路途遥远,娘娘万勿保重身体呀。”
“多谢嬷嬷。”
这些宫里出来的人都被城守安排在驿馆住,每日按时来按时走。原本尚嬷嬷是要和宫女留下贴身伺候太子妃的,只是芳唯怕扰了先生和大哥清净,便叫人都去驿馆安置。何况赵家院子不大,也没那么多地方腾出来给他们。
宫里的人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寒碜的贵人,不过来时大家都被敲打过,也没人敢在背后说什么。
但赵平都毕竟是东宫出来的,他知道宫里人惯会踩高拜低,因此一接到赐婚圣旨,便开始给闺女张罗起嫁妆来。只是他常年守着南平关,这些年又没打仗,手里头也没攒下什么好东西,少不得就有些发愁。
谁知道没过几天便收到家里来信,说是太子殿下使傅家的人送来一些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充做太子妃的嫁妆。
赵平都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元煦倒是上心。”李玄度挑了幅字画瞧了瞧:“傅氏底蕴深啊。”
赵珩拿眼觑了觑:“我们自家给芳唯置办的嫁妆有些不够看了。”
“可说呢,谁也没想到陛下突然赐婚啊。”
正说着话,方野从外头回来,一脸喜气的说:“先生,大公子。二公子派人送年货来了,足足两大车呢!”
“呦!”李玄度怪稀奇的,说着就拿了大氅披上出门去瞧热闹,赵珩随后跟了过去。
“这还有二公子的信。”方野道。
信颇有些厚度,赵珩拆开扫了一眼,然后捡着重要的事儿看了看。阿琰每次来信都是如此,恨不得把每天干了什么都写在信上,赵珩都是抽空再细读。
“阿琰听说芳唯被赐婚,准备了些玉石珍宝,免得入国都被人说三道四。”
李玄度探头往箱子里瞅了眼,嘬了嘬嘴道:“阿琰什么时候这么敞亮了,这玉石品相极好,值不少钱呢。”
赵珩就道:“阿琰对家里人一向大方。”他把信收了,寻思起什么似的,同芳唯说:“入国都恐带不了这么多东西。西北苦寒,南平关更没多少油水。若咱们带着这些东西入国都只怕会给人留下话柄,惹人猜疑。我们赵家本就是乡野小民出身,没什么底蕴,捡一些金银俗物和寻常古董字画便是了,余下的东西我们日后找个机会送入国都。只是这样一来要委屈芳唯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芳唯摊摊手:“我本就不是什么国都贵女,旁人爱说便叫他们去说。日子是自个过的,又不是给人家瞧的。”
李玄度就笑:“还是芳唯通透。话虽如此,入了宫该给下人的打赏也不能寒碜了,恩威并施,也别叫人家以为咱们小门小户的好欺负。”
芳唯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似乎还有几分跃跃欲试:“驭人之术我倒是从书中学了不少,先生也点拨过,这次倒是有机会施展拳脚了。”
李玄度点了点她额头:“我倒开始期待了。”
赵珩嘱咐道:“宫里水深,多的是藏奸之辈。芳唯没见过那些污糟东西,凡事要万分小心。回头大哥送你两个人,若在外行走,务必叫她们跟在身边。”
“大哥放心,芳唯会保护好自己的。”
第110章
赵珩说送芳唯两个人也不是随便说的,自云梦回来之后他便开始准备。只是当下门阀四起,各个气势滔天,他这个没什么底蕴的边陲军户就如渺渺茫茫的沙海中一粒不起眼的沙子,没人会在意。
那段日子他与魏擒虎频繁通信,魏擒虎帮他找了个人,那人名唤裴林,和他们一样是东宫暗卫之一。只是裴林不常在东宫走动,他的任务是替殿下培养暗卫,当年东宫事变,裴林尚在深山之中。
“属下得了消息赶回国都的时候,东宫的血已经流干了……”裴林冷硬的脸有些动容,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
“这些年属下带着手底下的人四处打探当年东宫臣属,想集结有识之士替殿下正名。奈何东宫之事太过惨烈,无人愿意同东宫再有牵扯。甚至有人倒戈背叛,属下着了他的道,险些被朝廷抓到。那之后属下便隐匿深山,多年不敢轻出。只想着留存实力,他日再寻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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