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山坡下只剩楚司珏一个人,他身上被狼撕咬下大大小小的伤口,在雪地里翻滚躲闪,狼狈不堪。
不知搏斗多久,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全然使不出力气了,但他绝不能停下,绝不能像那些贱民一样凄惨的死去,绝不!
无数将士们围观着楚司珏的殊死搏斗,惨烈的场面让他们不敢多看,也许心中曾有过一丝不忍,可想到那些惨死的毫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便怎么也同情不起来了。
赵珩在坡上看了一会儿,道:“楚司珏骨子里的凶性太强了。”
随着一声惨叫,楚司珏整条手臂被撕碎,断臂沿着山坡的坡度滚了下去,消失在白茫茫一片之中。
赵琮眉头微蹙,背过身去不愿多看。
赵珩叹了口气,又打了一声唿哨,正斗在兴头的狼立刻停止了攻击,乖乖的退出一步之外。
赵琮意外的看了眼赵珩:“大哥……”
“你不忍心了?”赵珩问他。
赵琮摇摇头:“不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这是楚司珏应得的。可我,可我不想沦为和他一样的人。”
“大哥明白。”赵珩将弓箭递给赵琮,道:“你的心魔,你自己来拔除。”
赵琮唇角绷紧,他接过弓箭转回身,山坡下楚司珏捂着断臂的伤口蜷缩在雪地上,他活不了多久了。
弓弦被拉满,发出嗡嗡铮鸣。赵琮对准楚司珏的胸口,毫不犹豫的松开手指。利箭裹挟着山间风雪,直直的钉在楚司珏胸前。
骄纵猖狂不可一世的暴君,就这样没了声息,生于乱世的楚国也随着楚司珏的陨落成为过去。
暴风骤雪倏然而止。
第177章
雪过天晴,阳光在山涧洒下混沌的光。
“越来越多的野兽往云居山迁移了,若有不知情的百姓上山恐怕会被猛兽所伤。”姬元曜抬头望了望,苍穹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
薄雾自云梦而来,眼下雾气稀薄,尚不会对百姓造成伤害。但动物活跃于山间丛林,得日月滋养,汇天地灵气,比寻常人拥有更敏锐的感知力。它们预示到了危险的降临,所以才在寒冬大规模的迁徙。
今冬天象异常,南方罕见大雪,云居山下几座小城皆遭遇雪灾,不少民房被大雪压塌。
而且越靠近云梦,赵珩越能感觉到摄魂狱熟悉的阴气。离云梦最近的村落,村民已经开始受到阴气的影响了。
雪灾人祸并行。
赵珩征用医馆,开了方子,留下赵琮率军整顿各城防御。
“大哥,你不叫我跟你一起去云梦救先生么?”他有些急躁:“不行,我得保护大哥!”
他忘不了碧水关下可怕的一幕,忘不了大哥被阴气纠缠险些丧命……
“有元曜在就够了。”赵珩知道他担心自己,安抚道:“放心,摄魂狱没那么可怕。你看,眼下各城均有受灾,这漫漫寒冬还不知如何熬过去,又不知有多少百姓冻死饿死,我大周既收复失地,理当安民抚民。城池安稳,我们去云梦便也有了底气。因为我知道阿琮在这里等我,阿琰和宸儿也在家里等着我们凯旋而归。”
“将士当以护国为己任。”赵珩按住弟弟的肩膀:“阿琮,要记着这句话。”
赵琮不是当年急进冒失的小子了,虽心中仍有担心,但还是听大哥的话留了下来。
云梦是巫族生活的地方,云山山脚下生活着很多巫族的子民。
赵珩还记得多年前和玄度入草庐幻境时曾在云山脚下停留过,村庄静谧,百姓和乐。
可这次才一踏入云山地界赵珩就察觉到了不对。云山人杰地灵,即便冬日万物凋零,但依旧可以感觉到勃勃生机,如今却死气沉沉。家家户户不见炊烟,只有破败的房子笼罩在雾气之下,透过院墙还能看到家禽的骸骨……
赵珩上前看了看那些死掉的鸡鸭,它们像是被吸干了精血,干枯萎缩。又进房子里转了一圈,房间看起来是有人在打扫的,厨房里也有柴火粮食,可就是不见人影,也不见人的尸骸。
“村子里的人呢?”
姬元曜就地摆弄起卜骨来,不多时说道:“按照卜骨指向,北方有异常。”
赵珩搭手往村北望了望:“去看看。”
云梦百姓多是巫族的后裔,各个村落都会在村中设祭坛,每逢年节祭祀猪羊,祈愿第二年风调雨顺。
村北就是祭坛所在之地,村民们都在这里聚集。
楚氏信奉巫,也因此楚氏统一南方那些年,即便外面战火连天,云梦一带依旧安稳平和。
这时突然有兵马闯村,村长不由心惊,难道楚司珏丧心病狂到要强占云梦不成!
为防双方起不必要的冲突,姬元曜忙上前行了一礼,取出卜骨表明身份。
“你是巫?”村长上前瞧了眼那卜骨,惊喜道:“这是通天宫嫡系传人才能烧制的卜骨,你果真是巫!那他们是……”
赵珩上前拱手:“我们是大周的兵马。”
说着他看了眼祭坛,只见上面并排摆放几具尸体,形如干尸,看来是和村落中家禽一样的死状。再观这些村民,无一不是被吸了精气一般,身形干瘪,面如死灰,眼看命不久矣。
村长见他望着祭坛,忙扯了袖子抹抹眼泪:“世道不平,人多作孽,这是老天爷给的惩罚呀。”
“村长,不知可否让我替您把脉。”赵珩伸出手,又补了一句:“我也是巫的弟子,学过巫族医术。”
村长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伸了手臂过去。赵珩探了探,发现他体内的精气正在源源不断的流失。他忙取出银针替村长封住穴位,但也只是暂时保住精气而已。
“周围的村子都有这样的情况么?”赵珩问道。
村长重重的叹了口气:“是啊,我们村子的情况是最严重的了。”他望向祭坛,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死了不少人呐。”
“那通天宫弟子呢?他们不曾下山来看看么?”
村长答道:“通天宫比我们这里的情况更糟糕,我上山去求医时只见着两个小弟子,眼看着人也不行了。巫族千百年来未曾遭遇如此劫难,这次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赵珩和姬元曜对视一眼。摄魂狱外散的阴气正在不停的向更远处扩散,如若不遏制,整个天地将为之色变。
“今夜我们在此休整,明日一早上通天宫。”
夜半,赵珩起身往不远处的山坡走去,他一如往常的吹奏笛子,可他已很久见不到玄度了。
摄魂狱高耸的塔尖隐在漆黑浓雾之中,他开始害怕起来,害怕他冲入摄魂狱时等来的是玄度轻飘飘的尸体,就像骷髅塔经历的那场噩梦一样。爹、芳唯、玄度……他们一个一个终究会离自己而去。
“不会的。”赵珩眉头微蹙,摇头低语道:“不会的,玄度已经找到了破解李玄序阵法的关键,他在等我,他会等我的。”
灭魂剑负在身后,悄无声息。在梦境中玄度告诉他,将灭魂剑插入摄魂狱外祭坛的中心便可破解阵法。也是这次之后,他再也无法召玄度入梦了。
夜晚阴气缭绕,村落死一般沉寂,赵珩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翌日清晨,姬元曜推门而出,抬头望了望天,叹道:“外散的阴气比昨日又浓了几分。”
“入通天宫吧。”赵珩在山坡上坐了整夜,身上还裹着冰霜。他唤来方野,吩咐道:“通天宫有禁制,你领军队就地驻扎,我和元曜上去便可。”
“大公子……”方野犹豫了一下,但也知道自己上去不仅帮不了什么,还有可能成为累赘,只好点头道:“若三日后大公子仍未下山,方野会联络三公子。”
赵珩眺望远方灰蒙蒙的山脊,说道:“好。”
这一次的较量,不死不休。成,则天下无恙,败,则众生毁灭。
通天宫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是沟通天地的神邸。但天地间有阴便有阳,有正亦有邪。正气飞升入天,邪气则堕落入地。每一个修行的巫人都在不停的净化,剔除身上的邪念。摄魂狱中封锁的便是这些邪念化成的阴邪之气,绝不可见天日。李玄序设下阵法,目的就是外渡摄魂狱阴邪之气毁灭巫族根基,让天地再陷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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