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篱山伸手接过,打开名册一瞧,“师流萤,宁远伯府的五小姐?”他笑起来,“据我所知,宁远伯府是六皇子的舅家,这位五小姐也是嫡出,让她嫁给我,未免太委屈了吧。”
“陛下赐婚,自然不同。”鹊十一说,“师五小姐好读书,也爱骑马打猎,喝酒唱曲,是豁达潇洒的姑娘,应该与公子合得来。此外,公子可能不知,你那日在四方猎场上拔得头筹,让师五小姐一见倾心,曾向宁远伯说过要嫁给您。”
这种事都能探听得到,京纾的“鹊”当真无处不在。徐篱山下颔紧绷,复又放松,说:“这么好的姑娘,我不想耽误她。”
鹊十一稍顿,“公子要拒绝陛下赐婚?”
“不敢。”徐篱山合上名册,发出一声轻响,“殿下说过,我可以自己想想赐婚的人选。”
你不是还说过任凭主子做主么?鹊十一面色不改,“公子有人选了?”
“我喜欢男人,”徐篱山面无表情地说,“把姑娘嫁给我,这是要我当一辈子和尚?”
鹊十一觉得奇了,“公子向来风流,原来还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没想过想,也没想过不想,只是单纯不想糟蹋人家姑娘。”徐篱山想了想,“陛下只说赐婚,殿下只说让我自己挑,那能赐给我一个男人吗?”
鹊十一沉默几息,“本朝还没有给男子赐婚男子的先例。”
“凡事总有第一次,你帮我问问殿下呗,人选我也选好了,”徐篱山抬手一指,“就他。”
鹊十一转头,对上窗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是柳垂。他转回头,说:“恕在下直言,不妥。将小厮赐婚给少爷,这是奖赏么?”
“爱情不能单论身份。”徐篱山慢悠悠地说,“柳垂与我相伴多年,他了解我、尊重我,怎么就不配?赐我一个知心人,这不是赏是什么?”
“陛下若要赐婚,便不可儿戏。或许公子觉得这样好,但若陛下当真这般下旨,朝野必定议论纷纷。”鹊十一提醒,“届时公子是要论罪的。”
其中道理,徐篱山自然懂,可他是真不想娶师五或者其他姑娘,他一个前途未卜的,娶谁谁遭罪,万一连累人家全家怎么说?
“……行,那我不要柳垂了,换个人吧。”他下巴轻抬,“你,行么?”
简直天雷滚滚,吓死个人!鹊十一惊得后退一步,很想转头就走,“公子……勿要说笑。”
“我认真得很。”徐篱山说,“你是殿下的暗卫,应该还是排行靠前的,以你的本事,若是想转明,应该能在金昭卫谋个职位,殿下提拔人不看家世看本事,那你肯定前途光明啊。何况殿下既然怀疑我的衷心,那咱俩成亲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监视我、管控我,不是很方便么?”
鹊十一听得太阳穴一鼓,暗自呼了口气,说:“在下不好男风。”
“怎么,”徐篱山惊诧地挑眉,随即露出失笑非笑的表情,“你还真想同我行夫妻之实啊?”
不行了,鹊十一拔腿要跑,却被徐篱山拽住胳膊,不怀好意地凑近了些,“你瞧我,好看么?你嫁给我,天天把我当花瓶瞧,不也觉得赏心悦目么?”
“……公子风姿,如今兰京谁人不知?但在下真的不敢高攀。”鹊十一抽动胳膊,未果,他又不想真的一掌将徐篱山拍飞,只好强自忍耐,偏着头轻声说,“公子,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我现在比护城河里的水还冷静,”徐篱山微微一笑,“否则我就直接从了郁世子了,他是老手,但真要硬来,还指不定谁干/谁呢。”
鹊十一:“……”
细数这多年暗卫生涯,他真的从没遇见这么艰巨的任务!
柳垂也在窗外目露怜悯。
徐篱山见鹊十一一副恨不得英勇就义的表情,轻笑一声,松开了手,说:“你不想嫁我,也行,不强求,但我绝不会娶师五和别的任何女子,我承认在禅房同殿下说的话是怄气,我做不到随便娶个不喜欢的人,哪怕是娶回来摆着。我知道殿下可以做主我的婚事,但殿下不至于非要我娶谁吧,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所以,如果殿下并不在意我的婚事,就烦请你回去禀报一声,我会想办法向陛下求旨取消赐婚,反正陛下连口谕都没有下,这桩婚事也不是非成不可。”
说罢,他将名册塞回鹊十一胸口,真诚地安抚道:“十一,你不必觉得难做,毕竟我如草芥如微尘,连殿下的眼都入不了,殿下又怎么会在乎我的婚事呢?”
第27章 问诊
鹊十一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那天和鹊十换了班以至被挑中去监视徐篱山。
夜阑人静,冬日冷寒。
鹊十一站在书桌前,一字一句地重述徐篱山的回答,真心觉得此时书房这种堪称微妙的安静气氛比直接抽他几十鞭还要难忍百倍。
有同样感受的还有坐在小榻上给自己设计第不知道多少款针灸袋的莫莺,以及刚从元净寺扫了半天地、结束惩罚回来的辛年。
书房内外同时安静如鸡,莫莺悄摸地用余光瞥了眼坐在书桌后的京纾,见对方手中的书还是很久前的那页,但精心包装的封面册子已经被捏出了皱。
这他娘什么情况?
莫莺一边莫名,一边感慨今天真是不宜出门,否则也不至于正撞枪口,有被牵连的危险。突然,他感觉到一道做贼似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掠过,顺势看过去,辛年朝他挤了下眉毛,那意思很简单,就是让他来打头阵,迎接很有可能降临的猛烈暴风雨。
笑死,他是这么大无畏的人吗?
莫莺回敬同样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继续装聋作哑。
辛年求助无门,暗骂莫莺一声,被逼无奈地来当这个开口打破沉默的勇士,“殿、殿下,徐六公子还年轻,又从小贪玩,心里没个谱——”
“他说,他要选你。”京纾轻轻放下书本,却是看向前方的鹊十一,语气如常,“你如何想?”
鹊十一垂着头,说:“属下绝无不该有的想法,只想替主子盯好徐六公子。”
“盯着他的不只你一人,他却对你更亲近,”京纾稍顿,“十一待人温和。”
两道怜悯的目光从左右同时落到身上,鹊十一隐隐崩溃,说:“因为每次传话都是属下去的,徐六公子只见过属下,不曾见过十二……属下往后让十二传话,不再出现在徐六公子面前,或者属下与人换班!”
“不妥。”京纾说,“你盯了他那么久,突然消失,他说不得会失落。”
青天大老爷,您听听这是什么话?鹊十一鬓角生汗,脑子疯狂转动,说:“徐六公子待属下三分客气全是因为尊敬主子,否则早就拿竿子将属下从树上戳下来炖了!属下若就此消失,徐六公子定然恨不得放烟花庆祝!”
京纾轻声说:“是么。”
鹊十一单膝跪地,掷地有声,“是!真是!一定是!徐六公子待属下的厌烦之心天地可鉴,请主子明察!”
京纾看了他几息,才说:“十一向来稳重自持,我自是信的。”
鹊十一猛地松一口气,却听京纾又说:“不过徐篱山满口蛊惑之语,为着你心定,还是去元净寺扫扫地,听听禅,清除浮躁。”
老天开眼,老天开了四只眼啊!鹊十一满心欢喜、万分愿意地磕头,“属下领罚,立马就去,主子没下命令,属下绝不踏出元净寺一步!”
他说罢起身告退,虽然面色不显,但仔细听那脚步声,一步一步都写满了“欢快”。
“不是,”莫莺抬手往外头指了下,“我怎么觉得他高兴得要上天了呢?你们家十一何时开始拜佛了,那么向往去佛寺?”
辛年暗自叹了口气,远离徐篱山,就远离了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且力量不明的潜在危险,能不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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