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突然被踹开,大夫吓了一跳,手一抖,药罐子“啪嗒”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他“哎哟”一声,转头就骂:“哪个笨手笨脚的……六少爷?”
帘子后头的猗猗听见动静,吓得慌神,还没来得及告罪,就听徐篱山说:“躲在帘子后头,谁教你的规矩?滚出来。”
猗猗哪敢迟疑,慌忙从帘子后头出来,对着门口就是下跪磕头,“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
“别念经了。”徐篱山垂眼盯着她,“抬头。”
猗猗犹疑一瞬,徐篱山耐心告罄,“聋了?”
猗猗浑身一抖,终于抬头,旁边的大夫登时倒吸一口气,因为她那脸上那里是“有点红肿”,是肿成猪头了!巴掌大小的脸上印记明显,嘴角也开裂出血,分明是被人拿板子打的!
猗猗仰头望着徐篱山,不敢眨眼,眼中却止不住地生泪,又顶着那么张脸,看起来可怜得很。
徐篱山忍了怒气,说:“起来,让大夫看看。”
“是。”大夫连忙上前将猗猗扶起来,让她坐下,托着下巴看了片刻,然后从木箱里摸出一瓶更好的伤药给她涂上,“这个,早晚涂一次,晚点我让人送药膏来,你睡觉前先敷一刻钟,再上药。这几日记得少食辛辣,注意保暖,伤口不能受刺激。”
猗猗擤了鼻涕,起身福身,“多谢大夫。”
“应该的应该的。”大夫收拾药箱,转身对徐篱山说,“那老夫就先告退了。”
“这么冷的天,劳您跑一趟。”徐篱山侧身,“柳垂,送一送。”
大夫行礼,跟着柳垂离开院子。
到了门口,柳垂摸出银子塞到大夫手中,说:“猗猗的脸劳您费心,正是俏生生的年纪,千万别让她落了疤,剩下的就当少爷给您的诊金。”
大夫也不推辞,收了银子,说:“老夫一定尽心,小哥请六少爷放心。”
柳垂点头,侧身道:“您慢走。”
大夫回礼,背着药箱慢悠悠地走了。
屋子里,徐篱山仍站在门口,“谁打的?时间,地点,原因,经过,说清楚。”
猗猗吸溜鼻涕,试图遮掩。
“怎么?”徐篱山冷声道,“脑子也被打傻了,失忆了?”
猗猗摇头,忍着哭腔说:“前日少爷出了门,奴婢就去领汍澜院的月例,当时遇见了李姨娘院里的含烟。过了一会,李姨娘院子里的人就叫奴婢过去,含烟说奴婢心有不轨,意图迷惑少爷,飞上枝头,奴婢不认,李姨娘便让含烟掌奴婢的嘴,若不是管家恰巧到李姨娘院子里要账本,奴婢就被打死了。”
她膝行上前,摇头时甩落了脸上的泪珠,泣不成声,“奴婢对少爷绝对没有别的心思,奴婢只是想侍奉好您,奴婢真的没有,您相信奴婢……”
“所以是有人犯贱了。”徐篱山转身,“来人!”
小厮从门口跑进来,“少爷。”
“去,把含烟叫过来。”徐篱山说,“她若不来,就折了她的腿,拖过来。”
小厮惊道:“少爷,这……”
“少爷,少爷!”猗猗爬过去抱住徐篱山的腿,摇头央求道,“别去别去,为了奴婢,您犯不着。少爷肯为奴婢请大夫,愿意相信奴婢,奴婢便是死也值了,求您别去找李姨娘,若是闹大了,侯爷也要斥责您的!”
“我倒是奇了怪了。”徐篱山说,“这个院子,到底是谁做主?”
柳垂闻言朝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不敢再留,立马说:“小的现在便去!”
猗猗闻言也不敢再说话,在徐篱山腿边哭得直打嗝。
“你是我跟前的丫头,打你的脸就是打我的脸。”徐篱山温声说,“我的脸很值钱,可不能轻易叫人伤了。”
他突然抬脚,把台阶上的小碎石踢飞了,那院墙上的“鸟”惊动,不再躲在原地看戏。
第17章 告状
含烟被领进汍澜院,她是李姨娘跟前的婢女,很得姨娘喜欢,穿得像个表小姐。只是她更有姿态,到了主家少爷跟前也活像只泥木捏的孔雀。
“奴婢给六少爷请安。”含烟笑盈盈地说,“不知六少爷找奴婢有何吩咐?”
徐篱山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见状笑了笑,“姨娘院里的丫头,也这么没规矩。来个人,教一教。”
他话音落地,柳垂已经走下台阶,快步走到含烟身前。
这靛衣随从有双很冷的眼睛,与寻常小厮截然不同,含烟心中一跳,膝盖突然剧痛,“扑通”磕在地上。院里地硬,冬日人也骨头软,她冷不丁地这么一跪,醒过神来时已经惊声惨叫,痛出了眼泪。
柳垂面无表情地说:“姑娘聪慧,想必学一次就会。”说罢便退到旁边。
徐篱山懒散地晃着脚,“今儿叫你过来,是要替我院里的丫头讨个说法。”
含烟试图站起来,可挣扎得冷汗涟涟也没能成功,只好跪着。她咬紧齿关,既惧又恨,“奴婢……奴婢也是按规矩行事。”
“是得讲规矩。”徐篱山把那眼神全数笑纳,“可定罪也得讲证据,这偌大的侯府,可不是姨娘的一言堂。”
“证据自然是有的。”含烟说,“那贱婢是什么身份,竟然敢用兰京小姐们才能用的‘冬霜’!必定是她迷惑了六少爷,从您那里讨得了好处!贱婢仗着几分姿色就敢媚主,实在可恶,李姨娘是担心您啊!”
徐篱山略感惊奇,“说起来,猗猗与你都是院里的近身丫头,你说她是贱婢,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含烟表情狰狞了一瞬,忍气道:“奴婢自知身份低微。”
徐篱山似笑非笑,“不然,不然,你刚才进来的架势,我还当是我哪位嫂嫂。”
含烟表情一僵,扯唇道:“六少爷莫要胡说,奴婢的名声不要紧,可您怎能诋毁兄长?”
“你的名声不要紧,猗猗的名声却要紧,容不得随意污蔑。”徐篱山说,“那‘冬霜’是我给猗猗的不错,天气这么冷,女孩子脸嫩,我送她一罐抹脸,就当奖赏她平日做事仔细,有何不妥?倒是你,自家院里的事儿不上心,偏要操心别的院子,还巧言令色哄骗姨娘打骂我的丫头,今日若我忍了你,来日你稍稍放纵,还不知道要戕害多少无辜。”
含烟立马说:“姨娘——”
“既然嘴巴坏,还留着做什么?摁住她。”徐篱山说,“翠果,给我打烂他的嘴!”
柳垂疑惑:“翠果是谁?”
徐篱山说:“你。”
两个小厮便上前来押住含烟的胳膊,让她仰起头来。柳翠果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半掌宽的红木板子,在她张嘴求饶的那一瞬精准打下。
“啊!”
一声惨叫惊得满院侧目。
柳翠果面色不改,继续掌嘴。
含烟脸颊剧痛,很快就显了血印,嘴角也溢出鲜血,偏偏柳垂很会掌握节奏,她每每要求饶就会被一板子封住,只能生扛着这密密麻麻的板子,痛不欲生。
主屋内,猗猗躲在窗后看了一眼含烟的惨状便撇开目光,只能看到徐篱山的背影。她禁不住地哭,眼泪滑过伤口时激起阵阵刺疼,可她好似没那么怕痛了。
约莫打了十多下,院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珠光宝气的女人出现在院门口。待看见院中情形,她当即喝道:“住手!”
柳翠果淡定地甩下最后一板子,凑了个整。两个小厮松开手,含烟顿时趴到地上,口吐血沫。
“你们……你们!”李姨娘把眼神从含烟脸上挪开,美目怒瞪,“简直放肆!”
“不容六郎放肆,六郎也放肆多回了。”徐篱山起身,浅浅一拜,“姨娘,莫怪六郎委屈,您也太偏心了。”
李姨娘早闻六少爷生得如何如何好颜色,此时见了真人,还是惊了一跳,又想起当年的徵音来——这徐篱山不愧是那贱人的种,生得就是一副祸水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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