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渚了然,“难怪他一路咬得这么紧,幸好我也提前布置了些人手,否则连跟你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那你在替他想想,他们此时该如何在保证你安全的前提下救走你?”
“你看不起我,连绑我的手都懒得。”徐篱山抬起右手,探出一根指腹放到方渚鼻子前。
方渚嗅了嗅,道:“梅花香。”
“我会制香。”徐篱山说,“莫先生会制毒。方才我攥你的手腕,你没察觉么?”
方渚看了眼手腕,那处竟然无声无息变成了乌黑色,他抬眼,“没有伤口,便是触碰就能中毒,我既然中毒了,你也躲不掉。”
“可不是吗?”徐篱山拉下袖袍,露出右手腕,同样一片乌黑。他看着方渚难看的神情,竟笑起来,“别怕,不会死,只是会暂时让人手脚无力。你砍我表哥那一刀,我得还你,当年你救我,我也要还你,我对你下不了杀手,也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了,可你落到京纾手中,怕是要被他剥皮抽筋了。”
方渚头晕眼花,逐渐重了呼吸,还笑话他,“你可真够费脑子的。”
“你生来就是方有名的刀,是你命不好,我废了你的武功,让你去做个普通人。”徐篱山问,“你肯不肯?”
“傻子。”方渚摇头,“京纾会同意么?”
“所以你快点做决定,他来了,你就走不了了。”徐篱山说,“我会让人看着你的,没有人会害你,你也不能再害人。只是这种一直被暗中监视的滋味,你也得尝一尝。”
“我决定好了。”方渚拔出腰间的匕首,是徐篱山的那柄,在身后两道目光的警惕中把匕首塞在徐篱山手里,“我要死在你手里……快点。”他催促,“我听到马蹄声了。”
徐篱山丢了匕首,说:“柳垂,废了他,带他滚。”
“要去哪里?”
柳垂还不及动作,马蹄踏着雨幕而来,徐篱山难受地眨了眨眼,看着奔来的人浑身湿透了,血水从脸上滑下,那张冷白的脸在昏暗的雨幕中分外显眼,像煞气四溢的厉鬼,生了张索命的艳冶皮囊。
“山儿!”曲港翻身下马,跑过来又被柳垂拦下,提溜到一边。
马蹄停下,京纾下马,他今日配了刀,此时却没有拔出来。
“今日我杀了三百九十九个人,却不打算让你来凑个整,”京纾看一眼与徐篱山凑得很近的人,说,“鹊一,把他带走。”
“是。”鹊一上前,却见徐篱山往前倾身,捡起匕首放在了方渚脖颈前。他停下脚步,看向京纾。
京纾看着徐篱山,静了片刻,说:“留青,放下匕首。”
徐篱山与他对视良久,垂下眼看向方渚,“我想问你,当年在蜀地,你出手从马匪刀下救我,是不是真心?”
“那会儿你值得我演戏么?”方渚笑道,“我就是觉得哪里来的小少爷,一边被撵着跑还能有力气问候人家祖宗,嗓门比树上的喜鹊响亮,噼里啪啦的像放鞭炮,怪喜庆怪可爱的……拂手相救罢了。”
“好。”徐篱山也笑,“那我今日就还你。从今以后,方衡兰,你我恩怨两消。”
他拢住方衡兰的后脑勺,握着匕首的右手缓慢、沉重地往右侧使力,血涌出来,全部洒在他的袍子上。
“……山儿。”曲港怔怔地看着他。
“柳垂。”徐篱山轻声唤道。
柳垂上前把方渚从徐篱山身上拖起来,看见徐篱山撇开眼神,没敢看方渚。
匕首落在地上,徐篱山指尖蜷缩,整只手都藏进了袖袍里,然后被隔着袖袍攥住了。他迟缓地抬眼,对上京纾忍耐的视线,扯出一抹笑来,说:“我还说去找你呢,你来得好快。”
“不快……”京纾松开咬紧的齿关,“别哭。”
“我知道你很不想放过他,但是,”徐篱山眨掉眼睛上的雨珠,软声道,“也让我报个恩吧。现在不就好了吗,我和他什么情分都没了。”
京纾骂他傻,说:“他是要让你永远忘不了他。”
“是吗,”徐篱山后知后觉,小声骂道,“这人真坏,我……”他闭了闭眼,猛地栽进京纾怀里。
“山儿!”
“主子!”
曲港冲过去想把徐篱山从京纾怀里拖出来,却被京纾一把拽了回去,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徐篱山的脑袋又砸在京纾的肩膀上,那处的鲜血顺着淡青色的吉服洇出来,很快就染了大片,但京纾眉头都没拧一下,很不悦地把他看着,“抢什么?”
曲港结巴道:“没、没抢啊,我这不是记得您肩膀有刀伤吗!”
“死不了。”京纾低头看一眼昏过去的徐篱山,蹙眉道,“把马牵过来。”他说着想要抱徐篱山起来,可第一下竟然没抱动,于是脸色更阴沉了。
后头的鹊一见状给鹊十二使了个眼神。
鹊十二摇头表示不敢,于是又看向柳垂。
柳垂看了眼手上的方渚,表示腾不开手。
曲港目睹全程,试图加入话题,“你们在打什么眼神……”
他话音未落,后方早已有人翻身下马走了过来,一个手刀劈在京纾后颈。曲港声调猛变,“啊?!”
京纾和徐篱山一起往后倒下,被鹊一接住。鹊一替两人把脉,从袖中掏出药罐子给京纾喂了一颗,说:“主子身上的伤口经不起颠簸了,放信号让莫先生直接来这里,十二,你们先送公子回紫宸殿。”
鹊十二上前扶起徐篱山,还不忘说:“等主子醒过来?”
“跟我无关。”柳垂率先撇清关系。
鹊十二在曲港的帮扶下将徐篱山扶上马背,正想上马突然反应过来不合适,于是示意曲港上马带徐篱山一道走,同时说:“也不是我。”
于是众人纷纷看向劈晕京纾的“罪魁祸首”,鹊一隐晦地提醒道:“月哥?”
扶月是雍帝的暗卫,之所以会出现在京纾身边,就是因为雍帝很担心京纾杀红眼而鹊部都不敢阻拦自家主子。扶月很想说陛下的担忧是对的,可惜陛下还是高看了他,他根本拉不住京纾,但是他必须做点什么。
“殿下这一路赶得急,身上的伤口都崩裂了,此时不能再让他逞强。”扶月内敛地威胁道,“我是奉旨而来,且方才我之所以出手,是因为我发现了你们的眼神交流。”
鹊一想了想,很有分寸地说:“我们都看见了,是鹊十一劈晕了主子。”
刚在外面和众兄弟扫清林中残余杀手、匆匆赶来的鹊十一,“啊?”
第89章 苏醒
京纾收到信时便知道翌日不能和徐篱山一起前往北郊了。
信上提到的“曲港”看似针对徐篱山,但这显然是太后的一场试探和威胁——京纾若在意徐篱山,便会救曲港,如此就需得亲自前往。
“主子,明日是您与公子告帝陵的日子,何苦搭理一窝逆贼?”鹊一站在廊下,轻声说,“属下等替您去一趟,一定将曲公子活着带回来。”
辛年取来吉服,替京纾穿上,低头整理吉服带。京纾说:“方家与太后勾连是为了宁妃母子,弗言参与此事却是为着大皇子。当初我亲手诛杀京澈,弗言恨我至深,今夜他若见不到我,你们救曲港也会难上许多。”
“可是公子……”
京纾抬手阻拦鹊一再劝,说:“我既不让徐留青去,就必须要把曲港带回来,否则如何向他交代?何况,当年让弗言逃了,如今我再送他下去和主子团聚,也算有始有终。”
“公子面前,属下会替您隐瞒一二。”辛年接过近卫递来的朝凤横刀佩在京纾后腰间,沉声道,“主子务必小心。”
京纾“嗯”了一声,说:“陛下有意借机拔除六皇子在朝廷的根基,想来他届时会故意传一阵东风回兰京,你守卫王府之余也注意着外面的动向,这阵风只需要传入宫中让朝臣知晓,不必在坊间激起丝毫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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