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纾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在徐篱山笑盈盈的目光注视下颇为不舍地放下了轿帘。
花轿缓缓行出侯府,在门前大道上落轿,京纾挤开辛年,亲自掀开轿门,请徐篱山下来。徐篱山下地,偏头瞧见侯府门前这一路都被迎亲队伍占满了,往后瞧不见终点,他面前停着一辆豪华马车,四周大红帷幔封窗,四角悬挂的长金铃被风吹得泠泠作响,驾车的四匹皆是高头大马、皮毛发亮,脖颈悬挂红球,看着威风又喜庆。
徐篱山认出其中一匹,乐道:“你怎么还把苍尘拉过来做苦力?”
京纾瞥了一眼,说:“它自己乐意来。”
徐篱山小声骂他“剥/削”,寻思细数兰京的马儿,五殿下的这匹苍尘绝对是马中顶级帅哥,被京纾拉过来充场面也可以理解。
文定侯站在门前,身旁站着文定侯夫人。徐篱山还是头一次见这位夫人,规矩地行了个礼,而后辛年在他面前放下一只软垫,他跪下,双手交叠抬至额前,向文定侯磕了个头。
“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规矩呢。”文定侯笑着,又叹了声气,俯身双手抬起徐篱山的胳膊,“起来。”
父子俩往日常常坐在一起聊天聊地,没个规矩,说个不停,此时四目相对,倒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文定侯撇开眼神,看向后面一步的京纾,说:“我家小六就劳烦殿下多照顾、多担待了。”
“岳父宽心。”京纾在文定侯受宠若惊的目光中沉声道,“对留青,我必定视若珍宝。”
“诶,”文定侯将徐篱山的手放在京纾掌心,笑道,“殿下金口玉言,我万分笃信。”
京纾颔首,牵着徐篱山转身走到马车前,让他先行踩着脚蹬上车,自己随后也坐上马车。曲港和褚凤也相继上马,与迎亲仪仗一道缓缓离开文定侯府,游街讨彩头。
今日肃王府大喜,兰京各大道都热闹极了,百姓们早就聚集在各大道两侧,等仪仗队伍游过便高声恭贺,仪仗队伍中的簪花礼官都捧着篮子,走过一处就会洒下无数红纸包裹的四色喜糖、精致小巧的软装玩饰物器等,其中也包括数量不等的红封,全当讨个吉利。
“贺肃王殿下与徐六公子大婚,肃王府宴请全城,凡兰京食楼、茶肆、酒坊等悬挂红绸喜联之地皆筹办喜宴,三日不断!”辛年骑马走在马车前,扬声道,“诸位,且赴宴吧!”
“多谢殿下,多谢王妃!”有人举臂高喝,“祝两位良缘永结,白头偕老!”
满街两侧的百姓纷纷七嘴八舌地说起祝福,直到那游龙般的仪仗队伍消失在大道之上,百姓们才纷纷伴着亲友去近处赴宴。
仪仗讨完“千岁”彩头,待到肃王府,正好黄昏。肃王府正门敞开,炮仗、礼乐奏响,京纾先行下车,挡开前来接人的,伸手递给徐篱山,将人扶了下来。
红毡从肃王府门前的阶梯下往上延伸,京纾牵着徐篱山走上阶梯,踏入正门,一路往喜堂去。
喜堂之上,帝后坐主位,各位皇子坐下首,文武百官、世家高门皆坐院中和四方廊下,乌泱泱的全是人。徐篱山指尖蜷缩,反被京纾握住,京纾轻声安抚道:“莫怕。”
“不怕。”徐篱山莞尔,“就是冷不丁瞧见这么多人,一时惊到了。”
赞礼者站在堂前,扬声道:“起乐——”
乐起,读祝章的人就位,两人被引到香案前面,在赞礼者的赞唱中三跪三拜,奉了三炷香。
乐毕,两人进入喜堂,赞礼者唱道:“一拜天地——”
两人齐齐转身,对天地躬腰一拜。
赞礼者唱:“二拜高堂——”
两人复又转身,对坐在主位的帝后二拜。
皇后颔首,偏头看向雍帝,发觉雍帝早已红了双眼,不禁伸手轻轻拍了下雍帝的胳膊。雍帝反手拍拍她的手背,笑而不语。
赞礼者唱:“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面向彼此,徐篱山机灵地率先抢拜,引得满堂喝彩。京澄笑道:“不得了了,皇叔,您以后就是被管的命了!”
谁管谁都是看实力,京纾不信“谁先拜谁就在家中当老大”的说法,不失风度地拜了下去,被徐篱山趁机撞了下头上的发冠。
赞礼者在唱:“送入洞房——”
褚凤与曲港按理来说应该在文定侯府吃酒席,却偏要跟着徐篱山跑,此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底下化身猴儿,“哦哦哦”一阵狂叫,引得不少人跟着笑起来,年轻的公子小姐们都爱热闹地凑上去,跟着后面走。前头,由两人捧着龙凤烛灯,引着京纾与徐篱山进入洞房。
徐篱山是男子,没有盖头,便免去了“传宗接代”“称心如意”等仪式,屋中的嬷嬷上前为两人更衣,再出门行“拜见礼”。
京纾的长辈只剩下雍帝,帝后仍坐主位。京纾牵着徐篱山上前跪拜见礼,拿了见面钱,随后各位皇子依次上前见礼,由徐篱山一一给见面钱。
繁缛的礼节走遍,已然夜幕低垂。辛年唱饮“开宴”,由各礼官指引宾客们到桌席落座,膳房依次呈上鸳鸯菜谱,乐官坐在假山四周,奏龙凤呈祥。
“累不累?”趁着众人挪位的时机,徐篱山问京纾。
“不累。”京纾扶着他的腰走到一边,“你呢?”
徐篱山摇头,笑着说:“我也不累。”
“走吧,去敬酒。”京纾说。
“你喝个屁。”徐篱山戳他心口,“待会儿站我边上,不许说话。”
说罢,徐篱山牵着京纾先到主桌,主桌坐的是帝后和各位皇子。徐篱山倒了一杯酒,举杯道:“各位,逾川伤势未愈,不宜饮酒,我替他喝一杯,一共两杯,先干为敬!”
雍帝见他无比爽快利落地喝了两杯酒,也满饮一杯,道:“今日这么多宾客,你这么喝,迟早要躺到地上去,还是悠着点,去别桌就喝一杯,让人给逾川上壶清水来。你们招待年轻孩子们,至于那些老东西们,就由我来替你们敬酒。”
“您也还没停药呢,少喝些吧。”徐篱山伸手按住雍帝,伸手挑了两个,“三殿下,五殿下,这桌上就您二位身子骨最健壮,帮皇叔皇婶去敬敬酒呗。”
京澄笑道:“你少占我便宜,我……”话音被京纾一眼扫了回去,他抿抿嘴巴,敢怒不敢言地拿着杯子起身,在徐篱山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的嚣张眼神下转身去敬酒了。
京宣比京澄老实、聪明些,不必皇叔拿目光恐吓威胁,乖觉地拿着酒杯起身走了。
徐篱山笑了一声,对帝后说:“那您二位慢吃,我们先去敬酒了。”
他说罢牵着京纾到了第二桌,桌上皆是公侯伯爵府的年轻一辈,还有硬生生挤进来的“娘家人”褚凤和曲港。
褚和也在桌上,褚凤却拽着曲港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还一直偏着头不肯和褚和视线交接。徐篱山见状微微挑眉,从一旁侍从端着的托盘上拿起酒杯倒满一杯,说:“我与逾川敬各位一杯。”
褚和和莫莺率先举杯和两位新人碰了一下,道了声恭喜。
徐篱山领着京纾一杯一杯地碰过去,到了郁玦跟前,郁世子今日华服高冠,看起来和平日别无两样,完全不似京宣口中那副整日醉酒的落魄模样。交握的那只手被攥紧了,徐篱山轻轻反握,安抚京纾松开手,随即笑道:“郁世子,请。”
四目相对,徐篱山眉眼含笑,看郁玦的目光只似寻常,仿佛从来不曾察觉郁玦对自己的那些心思。郁玦看着那双春光漪漪的眼睛,却不由得想起徐篱山初回兰京、与他赛马那一日,彼时徐篱山风华夺目,却是一身潇洒气,没有人会想到这只明媚自由的飞鸟会心甘情愿地停留在京纾身侧。
与徐篱山并肩、十指交扣的人面色如常,目光却充满戒备和不悦,郁玦扯了扯嘴角,在全场默默的注视中露出得体的微笑,率先仰头满饮此杯。
徐篱山笑了笑,牵着京纾掠过郁玦,走到付家兄妹面前。付邺瞥一眼京纾,笑着说:“他喝的是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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