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篱山垂下眼皮遮住了湿润的眼睛,嘴巴也无意识地抿起来,京纾盯着他,声音温柔了些,“真有哪里受罪了便说出来。”
“没有,”徐篱山熊抱住他,“就是不想在你面前露出那么不堪的样子。”
这话京纾实在不敢苟同,说:“你在我心里就没有不好看的时候,更莫说不堪了,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换作别人说这话,徐篱山要当是哄人的,可京纾的“哄”十句有九句都是真心实意,再肉麻的也一样。他禁不住地笑了笑,又压下嘴角,哼哼地抱怨,“你会觉得路上那些撒尿的小狗好看吗?”
“不必拿无辜的小狗说事,本就不是一码事。”京纾言简意赅地反驳,“我又不喜欢狗。”
徐篱山:“……”
“除了你,我不欢喜任何人,更莫说狗,是以你与万事万物都不相同,就一个你。”京纾又说。
徐篱山犹豫道:“可是再喜欢一个人,若是看多了对方不堪的模样,也会心生芥蒂吧。”
“你见过我杀人的、浑身染血的模样,可觉得我不堪?”京纾问。
徐篱山说:“并未。”
“以前的那么多年里,我常常将自己绑在水台的柱子上声嘶力竭、宛如疯魔,你没亲眼见过,可你一定想象过。”京纾问,“你可觉得我不堪?”
徐篱山摇头,说:“我只是怜惜你,恨不得早点出现,你我换一个更友好的方式相见、相识,然后保护你、陪着你。”
“真心欢喜一个人便是如此,心疼爱惜都来不及,哪里会嫌弃。”京纾抚着他的后背,安慰,亦或鼓励,“这世上的爱侣、夫妻遍地都是,你见多了不真心的,但并非世间所有夫妻皆是如此。”
徐篱山眼眶一酸,指头揪着京纾肩上的布料,很小声地说:“对不起,我知道我睡了你就跑路很过分……”
京纾轻笑,“此事等你愿意相信我、随我回家的时候再向我道歉,认错,承受惩罚,此时不必说。”
徐篱山猪叫一声,蔫儿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留青,你对婚姻之事态度悲观,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奢望仅用一两句话就让你转变态度,但日子还长,且容我向你证明——你我既然是真心心悦彼此,何故怕那漫漫长路,只要携手并进,不怕走丢了谁。”京纾轻轻拍着徐篱山的背,像以前许多次哄他睡觉那样,“至于你方才说的‘不堪’,平日里总说自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怎么这种时候还自谦起来了?”
徐篱山闷闷地说:“我平时也不撒尿啊。”
京纾被逗笑,“没有不堪,十二万分的当真。”他伸手握住徐篱山的脸,让后者从自己颈窝中抬起脸来,与他对视,轻声说,“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也不知道那时刻的我有多兴奋。”
徐篱山从身到心,从理智到欲/望,全数由自己掌控,只要想到这一点,京纾兴奋得几乎又些发抖,“太漂亮了。”他亲着徐篱山的脸,目光痴/迷,“我恨不得天天看,夜夜看。”
这样的目光,徐篱山远远承受不住,一边发出被亲吻的哼哼声,一边含糊地说:“那我估计要英年早逝了。”
京纾笑起来,与他接了个吻,说:“回屋。”
“不野合啦?”徐篱山庆幸地说。
“慢慢来,再吓你,别生生吓出第二双腿脚来,又连夜跑了。”京纾在徐篱山“不敢说话”的乖巧目光中拍拍他的脸,“自己翻墙,还是我抱你?”
轻轻松松,徐篱山挥手示意他闪开,而后后退三步,助跑冲到墙根,一跃而起攀住墙顶,敏捷地翻身落地。眼前一黑,京纾轻巧地落在前方,衣袂翩翩,装了个大逼。
徐篱山不允许这种站在自己面前装逼的行为,轻轻一跳又压上京纾的背,被一路背回了房里。
到底还是淋了些雨,回屋之后,京纾替徐篱山脱了外袍,说:“穿过内窗,后头有热汤池,去泡泡。”
“你跟我一起去。”徐篱山邀请道,“再给我讲讲这段时间兰京有没有什么八卦。”
京纾想说你确定咱们一起泡澡还有机会讲八卦了,但徐篱山一脸热情天真,他又不是傻子,何必委屈自己?
“好。”
第101章 酸水
一场秋雨打在客栈周围,桂树飘晃,花叶零落,随着秋雨的轻重、缓急滴滴答答的响了一个多时辰,中途雨势暂缓,可转眼又倾泻而下,压着晦明的天幕逞凶直至天光大亮才终于收势。
窗外的天静了,独立小院将白日的动静尽数挡了回去,徐篱山被换了身干净的里衣,小心地放进帐中。
被子摊开,轻柔地盖了上来,徐篱山神志昏沉,脸蹭过软枕,下意识地伸出手,嘴里唤着京纾的名字,等京纾伸手握上来,他才安生了些。被迫分榻而睡多日的人着实不好对付,他被折腾得狠了,露出来的一截白瓷似的颈子上也少不了痕迹,抹一层柔软的药膏像是蒙了层晶亮,让本就艳丽的底色变得朦胧。
良久,京纾终于舍得挪开眼神,抬手放下床帐。
被子底下挤进一个人,气息分外熟悉,徐篱山下意识地往前蹭了蹭,将脸挨近那人的肩膀,随后那人微微侧身,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上他的后背,轻轻地拍着。
床帐内安静至极,徐篱山逐渐好眠。
京纾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睡颜,好一会儿,也跟着闭上眼睛。
下过雨的天微冷,徐篱山再醒来时还没睁眼,人先蹭进了身旁人的怀里。京纾一下就醒了,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替他掖了掖后背的被子,又抱着眠了一会儿。
“我时常在想,”片晌后,徐篱山说话了,声音哑得很,“事中的你和事/后的你到底是不是一个你。前者的你恨不得把我生吃了,凶狠残暴,后者的你恨不得把我供成一只掌心明猪,温柔体贴……你是人格分裂了吗?”
徐篱山对昨夜的遭遇颇有微词,心中愤懑。
京纾昨夜勉强吃够了,抱着掌心明猪紧实地好睡半日,此时心情舒畅至极,闻言抬起徐篱山一直与自己交握的那只右手放到自己脸上,态度良好地哄道:“不高兴就打我。”
打人不打脸,更何况此时打了,以后不知道要怎么偿还呢,徐篱山又不是真傻子。他轻哼一声,五指蜷缩捏住京纾的侧脸开始揉搓,嘴上说:“这么好看的脸,我舍不得打。你要真想哄我,你也趴下来,让我啪啪抽几巴掌呗。”
说到此处,他不禁又想起昨夜被摁趴在浴池边,一对桃子在水面若隐若现,遭受了无比强悍的火力,最后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惨痛遭遇。徐篱山吸了吸鼻子,骂出了那句昨夜骂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三个字:
“死变/态!”
对于这个形容,京纾一直不肯承认,觉得分外委屈,他其实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是么?但是徐篱山此时委屈至极,只能哄着,于是他说:“好吧。”
“好吧”这样的回答在特定的情境下和“你觉得是就是吧”“你如果不相信,我也没办法”“随你怎么想”等等回答不相上下,都是态度不端正的、作死的、冷漠的。于是徐篱山出离地怒了,他“唰”地睁开红肿的眼皮,一双哭狠了的眼珠子带着冲天的怨气盯住京纾的脸。
“给你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他说。
那必须得好好珍惜,京纾绞尽脑汁,改口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反驳。”
“……”徐篱山微笑,“你是很遗憾昨晚没把我摁在浴池边做死,所以现在要启动言语暴/力吗?”
看来说什么都是错误的,京纾琢磨着。面对徐篱山浑身充盈的杀气,他突然伸手抄起这只掌心明猪稳稳地放在自己身上,单臂环住,试图转移话题,“饿不饿?”
徐篱山趴在他身上,微笑道:“不饿,睡前吃得太多,肚子都要被撑破了呢,这会儿还没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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