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纾说:“这是我的婚宴,自然由我来写才显得郑重。”
“可是,”徐篱山想说什么,心里却酸酸的,导致他说不出来。过了两息,他说,“那我跟你一起写吧,你一个人得写到什么时候去了。”
京纾背着他在房里转圈的步伐一顿,偏头说:“你跟我一起写?”
“对啊。”徐篱山点头,“这不是我们的婚宴吗?我也是主人家。”
“……好。”京纾把头转正,“但你身子不适,还是别折腾了。”
徐篱山说:“写字费什么力气?反正我也睡不着,咱们去书房干活吧。”
京纾于是不再说了,背着他去了书房。
晚些时候,辛年端了一小碗白粥进书房,徐篱山把手上那一封写完放在一边晾着,拿过粥碗。对坐的京纾坐姿端正,手腕不停,请帖很多,但他写字并不急,像是要把一笔一画都写得极为庄重似的。徐篱山垂下眼皮,看着碗里软糯雪白的米粒,光看着就把胃看暖了。
“看什么?”突然,京纾抬眼看来。
“看你。”徐篱山笑着把脸凑过去,“你怎么生得这么好啊?好在你自带十八层防御,否则我的情敌怕是要从肃王府门前排到各大城门了。”
“你没有情敌。至于这张脸,喜欢就多看看,”京纾说,“把我的样子记得深刻些。”
徐篱山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脸,说:“记得很深了,如何都忘不了。”
*
此三日间,请帖陆陆续续地发出去,众人发现这请帖笔迹只有两道,分别来自这喜宴的两位主人,不禁大感震惊,寻思肃王殿下当真是动了凡心,于是纷纷开始检查自己的贺礼,有聪慧的更是直接选择打听徐六公子的喜好,据此来准备贺礼。
告帝陵前三日,肃王府开始斋戒。
夏日本就食欲不振,因此斋戒也变得简单许多,三日清淡素食还替徐篱山去除了些夏日的烦闷浮躁,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心静自然凉”。
翌日便要出发,届时必得劳碌一两日,因此十八日夜里,徐篱山与京纾早早就睡了。
天气愈热,京纾与徐篱山搬去了凉屋居住。床上铺着竹席,徐篱山怀里抱着搁置了薄荷、茉莉花等香草的竹夫人,睡得分外香甜,是以夜里京纾睁眼起身时,他毫无所觉。
窗开着半扇,京纾轻步走到窗前,柳垂从房顶落下,呈上一封书信。
京纾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半块白玉府牌,再展开信纸一阅,里头只有两列墨水,笔迹有些急促潦草,像是在情急之下写下的。
京纾摩挲着那半块府牌,突然听见屏风后头传来徐篱山的嘟囔声。
“京纾……”
京纾呼吸一滞,转身轻步走回床边。徐篱山并没有醒,只是翻身时嘟囔,并且已经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占据了。徐篱山怀中压着竹夫人,手臂几乎要搭在床沿,若是他躺着,这遍是要抱着他、将腿也搭在他腰上的睡姿。
京纾俯身,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徐篱山的鼻尖,凝视良久,还是忍耐不住地俯身亲了徐篱山的眉心,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京纾……有蚊子。”
呓语可爱,京纾忍不住笑了一声,安抚道:“已经打死了,没事……我在。”
俄顷,床帐轻轻落下,挡住了酣眠的徐篱山。
翌日,徐篱山醒来时身旁没有人,他闭着眼睛醒了会儿神,伸了个懒腰,终于舍得起身下地。一旁的架子上放着今日要穿的衣服,一套孔雀羽绣串珠吉服,与肃王同规格,只是徐篱山不必戴冠,宫中特意制了一串十二颗东珠链子。
今日来梳发的是宫中的嬷嬷,徐篱山老实坐了片刻,等她帮自己束好发,让辛年给了赏钱,请人走了。
“我还想让你们家殿下帮我束发呢。”徐篱山对着镜子臭美,冷不丁地说。
辛年回道:“东珠链子不比寻常发带,不好把控,主子还得练练。”
“从我早上起来到现在,你家殿下就没见影子,”徐篱山看着镜子中的辛年,笑道,“他忙哪儿去了?”
“主子入宫了,特意吩咐属下转告公子,若待会儿负责接您的仪仗来了,他却还没回来,便请您自己先上车,他也会从宫中出发。”辛年解释说,“今儿是庄重的场合,您与主子不能同坐一辆车。”
徐篱山撇撇嘴,从椅子上起身,“那我这一路可够无聊的。”
“您偷偷夹带一本话本子?”辛年建议。
“这主意好。”徐篱山打了个响指,示意辛年去挑一本薄的、夹带不易被发觉的,等人回来,他接过话本瞧了一眼,“嗯” 了一声表示满意,又说,“之前柳垂帮我从侯府收拾过来的那把刀呢?”
“在书房架着。”辛年提醒道,“可是公子,今儿您与陛下一同祭祀,不能佩刀。”
徐篱山嘟囔道:“不带点什么,我心里不踏实啊。”
柳垂不知从哪儿飘出来,穿着一身红袍,头上戴的帽子与宫中内宦一模一样,还簪了朵花。他瞥了眼徐篱山的腰,说:“你摸摸吉服带。”
徐篱山低头,伸手一摸,摸出点东西来,道:“这下稍微有点安全感了……可这软剑我不会使啊。”
“以前教你的时候不知道学,现在抱怨了。”柳垂翻个白眼,“总归只是防身的,没让你去帝陵跳剑舞。”
“好吧。”徐篱山拍拍腰,“走着。”
辛年侧身,送徐篱山到王府门口。
大道上仪仗如长龙,最中间停着一辆马车,驾四马,四面金丝帷幔,车内座椅设背靠云凤屏风,连车轮都镶嵌鎏金铜饰。
徐篱山笑道:“咱也是嫁入豪门了。”
柳垂轻声附和道:“卸个车轮子都能吃一辈子烤鸡了。”
“……公子,请。”辛年将徐篱山送到车前,抬臂扶着徐篱山上车,待徐篱山坐稳方才放下帷幔,退到一旁。
徐篱山垂眼,看见柳垂无比自然、明显地融入仪仗队伍,就站在马车左侧。今日这般场合,柳垂暗处随行也无法跟得太近,只有扮作随行内宦才能一路跟在徐篱山身侧。
徐篱山笑起来,捂着半张脸凑过去,小声道:“小垂子!”
小垂子双手搭在腰前,直视前方,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滚。”
第87章 恨意
六月十九,宜祭祀、出行、造畜稠。
雍帝携肃王、徐篱山与礼部、太常寺等官员前往北郊帝陵,仪仗先行,浩浩荡荡。
说是告帝陵,可众人不会真去山顶的陵寝打搅,只在山腰的“紫宸古殿”完成仪式。古殿不如帝宫诸宫殿华美,是古朴雅致的模样,四周树木常青,殿前阶梯下的四方祭台周围也都种满了鲜花,春夏秋冬,各有开花败落,构造出一种朴实自然的生机。
仪仗在牌坊前停下,祀官唱引,雍帝先行下车,待到请肃王时,中间那辆马车却没人下来。帷幔被风吹起,车中空无一人,两侧随行的内宦跪地请罪,垂首不语。
诸位官员发出躁声,雍帝看了眼祀官,祀官便略过肃王,再请王妃。
太常寺卿见状想要上前,被礼部尚书赵禄一把拽了回去,劝道:“此时不该我们说话,安静待着就好。”
“肃王殿下实在太无礼了些!”太常寺卿面露难色,“当初是肃王殿下请陛下为他与徐六郎赐婚,为两男子赐婚本就是开了先例,那几日陛下力排众议,替肃王殿下挡了多少封弹劾的折子回去?后来婚事定了,一切流程都按照天家婚事的规矩,就连今日徐六郎头上那东珠串子都是宫中最好的品质,是帝后的规格,可见陛下多看重这门婚事!告帝陵可是婚宴前最重要的祀礼,肃王殿下却缺了席,这不是拿婚事开玩笑吗?”
“你是不是傻!肃王殿下都亲自写婚宴请帖了,可见用心,怎会临时反悔啊?”赵禄轻声提醒道,“今儿有事发生,咱们是随行礼官,却不能看戏,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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