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狄迈被雍人拖住了脚,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刘绍见狄雄久攻自己营寨不下,心生犹豫,怕他舍了自己回到金城,金城中本就有狄广、贺鲁苍麾下数路守军,若是再添上狄雄的两路,更加难以对付,于是就卖个破绽,想方设法拖住了他。
该说狄雄果真是草包一个,虽然人数倍于他,可这么打下去,恐怕还是他的赢面大些,见此更不愿走,可谁知贺鲁齐与叱利兀先前都从狄迈处领了严令,见他迟迟不退,拼命苦劝,就差没跪下求他。
刘绍无法,便提出分兵,将大部分人马留下,牵制住狄雄,不让他回到金城,剩下的人随他一起撤回沙井,等候消息。
他原本想让叱利兀陪同,可叱利兀自觉不如贺鲁齐勇猛,怕有闪失,于是自请留下,换了贺鲁齐回来,随刘绍一道北上。
叱利兀平时替狄迈处理军中杂事更多,统兵之能本就不如大将,人马又被分出一些,独自对敌以后,登时有些捉襟见肘,幸好没过多久,狄迈就率军赶到,解了此围。
他把来龙去脉报告于狄迈,狄迈知道刘绍无事,放下心来,一面派人去沙井告知刘绍自己下一步动向,一面马不停蹄往金城赶去。
狄广和狄雄敢做出勾结雍人的事情,就别怪他撕破脸了。
他在路上审问狄雄,希望从他身上能顺藤摸瓜,牵扯出狄广来,如此他带兵回京,也就有了正当理由。
可狄雄咬死了称他也不知道雍人为何出现,至于私自撤兵、又攻打刘绍营垒之事,无可否认,只得应下,还说自己有苦衷,至于苦衷是什么,问他却又说不出来。
狄迈冷冷一笑,也不和他多言,只命人将他拿根绳子绑了,挂在马屁股后面,随快马一道狂奔。
狄雄一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可跑了不足百步,一跤跌倒,被绳子扯得踉踉跄跄,再也站不起来,只有在地上拖行。
一开始时,地上的草木碎石只是擦着他身前的衣服,可过了一阵,衣服被磨得烂了,露出前胸的皮肤,迅速就见了血,他初时还能忍着不叫,到了后来,终于惨嚎起来,震得人两耳嗡嗡作响,如同杀猪,狄迈就在他旁边,却只当没有听到,脸色变也没有变上一下。
血越拖越多,从几条细道慢慢地连成一片,和人一般宽,草茎上、石棱上、沙土上,到处都是红色的血,狄雄疼痛难言,惊恐欲死,大声叫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被拖死了!”
狄迈这才勒马,示意三军停下,对狄雄道:“你若是胆敢隐瞒,想死怕是也没那么痛快。”
狄雄知道他说到做到,绝不是吓唬自己,还知道他这么折磨自己,就是想让他咬出狄广来,若不遂了他的意,怕是还要有他好受,于是便承认了秘密联络雍人之事,还把狄广也供了出来。
原本当初联系雍人,秘密传递情报,透露给他们狄迈这次出兵路线的计策,是由他提出的,狄广只是同意。
可这会儿狄广不在,他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希求狄迈能饶自己一命,索性把事情都推到狄广身上,说自己是受了他的指使,原本并不想答应,奈何狄广不停写信催促,他才不得已而为之。
狄迈根本不在乎这两人谁是主谋,一听他供出狄广,便问当初两人的书信还有没有留下来的。
这种事情是机密,且不说两人之间的书信都是阅后即焚,就算仍有保留,狄雄也不会拿出来给他看,推翻自己的供词,闻言忙说没留下来。
狄迈却像没听见,硬逼他交出。
狄雄一开始不解,可随后见狄迈两眼微眯,露出些凶光,像是耐心耗尽,忽然会意,忙说还留了一封,这就差人替他找来。
他在狄迈的默许之下,唤来书吏,在他耳边密嘱,让他仿着狄广笔迹,写一封信,信中如此这般云云。
书吏写好,战战兢兢奉上,狄雄忙让他呈给狄迈,狄迈看过了信,当即召集三军将领,遍示诸人,将狄雄狄广叛国行迹公之于众。
将军士卒无不切齿痛恨,纷纷催促他快点动身,回京问罪。
狄迈让人把狄雄放上马,双手仍绑着,随后大军昼夜不歇,急向金城行军。
城内,狄广提前大半日从探马处得知消息,忙下令关闭各处城门,不许放一个人进来。
贺鲁苍始终被蒙在鼓里,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似乎是狄广和狄迈斗了起来,也乐见其成。
若是放在两年之前,他见这两人相斗,定是要帮着狄迈,最好能将狄广从辅政王爷的位置上赶下去,只留他自己一个。
可今时不同往日,狄迈兵权日重,野心一天大过一天,对他的威胁已不在狄广之下,假以时日,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样。
因此看着这两人相斗,他干脆谁也不帮,打定主意,只在一旁看好戏就是。
这会儿他手下有一路人正在城中,狄广怕他从后面给自己心窝一刀,没有派幕僚前来,私下里亲自来找过他几次。
两人不对付已有数年,贺鲁苍见狄广这会儿忽然和颜悦色起来,一心同自己修好,不由得心中暗笑,虽然打定主意两不相帮,这会儿却拿起乔来,做出一副犹豫之态,逼得狄广许了他吏部尚书的位置,方才松口,发誓决不轻动。
数日之后,狄迈兵临城下。
他让人把只剩下几口气的狄雄拉来阵前,先将自己出征以后,如何遭遇雍军伏击、士卒如何死伤、狄雄又如何受狄广之命临阵倒戈之事,大声说于城上,又拿出狄雄的供词和他同狄广的往来书信,高声宣读。
一言已毕,身后三军一齐向着城上怒吼,杀气腾腾,声音震天,落雷一般,就连城墙上的石砖都仿佛被震得簌簌而抖。
狄广虽然从军多年,却还从没见过这般大军压境之景,站在城头,一时有些骇然,但想着金城毕竟不易攻破,只要将狄迈指为乱臣贼子,那些个跟着他的士兵就也会作鸟兽散,心中稍定。
可他随后便发现,城上士兵多有动摇之色,头顶忽地一凉,暗暗问自己:这些年狄迈到底收拾了多少人心?
他隐隐听说,无论是哪一路的士卒,都以能随狄迈出征为荣,一来跟着他能打胜仗、能得军功、能分财物,二来他用心公平,跟着他时,只要严守军令,就绝不会无故受气,三来他用兵如神,人人佩服,只觉他不是凡间人物。
更有甚者,当初狄迈带兵离开金城之前,听说负责卫戍皇城的军队之中,还曾传出过怨言,抱怨为何将自己留在后面。
思及此,不能不为之齿冷。
但他毕竟还是经过了些风浪,对狄迈刚才所说,当即便矢口否认,又称他这封书信是伪造的,他无故带兵回京,乃是谋反。
狄迈冷笑,当即下令攻城。
狄广知道狄迈所带都是轻骑,没有什么攻城器械,所谓的攻城只不过是吓唬吓唬自己,本来并不如何惊慌,可谁知狄迈大军一动,城上就也骚乱起来,仓促间但听得人喊马嘶,东门处传来无数呐喊声,急忙着人去问,一问之下,不禁脸色惨白,跌倒在地。
狄申……狄申居然打开了城门,放狄迈进来……原来他和狄迈早是一条心了!
他怎么事先全没发现!
狄迈率军入城,迅速控制了各个城门,更又控制住满朝文武,对他们还算客气,只把狄广绑缚起来,当众历数其罪状。
见这辅政王爷为了除掉狄迈一人,竟置全军于不顾,即便是平日里与他交好的人,也不敢再为他言语,反而皆曰可杀。
一日之间,金城天翻地覆。
眼看杀弟之仇即将得报,狄迈却并不着急,只将狄广狄雄及其党羽尽皆下狱,严加看管,一面派人查抄各人的家,一面耐心等着刘绍回来。
这是刘绍苦心谋划多年之事,就连最后压轴的狄申,也是刘绍先前布下的冷子,这种时候,怎么能缺了他?
五年之仇,一朝得报,狄迈这会儿竟没有什么实感。
两个仇人,他已把其中一个攥在手里,另一个独木难支,除掉他不过就是将来找个由头、一抬手的事。
他要收拢全国的兵权,再扩军数万,厉兵秣马,南下伐雍。
他还要收拢政权,大权独揽,总摄国政,等有朝一日时机成熟,再把那御座上的小皇帝赶下来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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