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了几口,忽然感觉狄迈好像瞪了自己一眼,以为是错觉,就没在意。
闷头又吃两口,怎么感觉好像又被瞪了,立刻抬眼看回去,正和狄迈的两道目光撞上,抓了现行。
“呜噜噜噜——”他一开口,话就让满嘴饼渣给挡了回去,拿起碗喝了一大口水,含在嘴里泡湿了饼,一仰头咽下去,又问:“你瞪我干什么?”
狄迈“哼”了一声,“你吃得倒香。”
刘绍反思一下,觉着自己也没吧唧嘴啊,看看桌子上,也没把饼渣掉出来,都接在盘子里了,再瞧瞧旁边狄迈的盘子,嘴角不禁撇了撇,“哪有你香,你看你这吃得连渣都没剩。”
狄迈闻言不禁笑了一下。刘绍见他笑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好像今天刚见着他笑第一次,又问:“谁惹着你了?”
狄迈闻言,立马不笑了,还作势板了板脸。
刘绍觉着他有话要说,虽然一时猜不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但看他这副模样不免心中发乐,直觉不该表现出来,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又咬了口肉夹饼。
狄迈侧身斜坐着,两条腿岔开,一只手垂在腿上,另一只放在桌子上,手指伸进碗里,拨拉着面前的空碗转过几圈,没让刘绍等太久,终于问出来:“我问你,你今天上朝时候,干什么老盯着贺鲁齐看?”
“啊?”刘绍差点没咽下去,心想朝会上狄迈站前面,他站后面,狄迈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还是怎么,居然连他眼睛往哪看都能知道,没过脑子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结果狄迈瞬间不乐意了,手指头一按,那碗立时栽倒,原地滚了一圈,虽然没掉下来,但也命在旦夕。
他全当没看见,搁在桌上的手一攥,“反正我就是知道。”
刘绍正好吃完了饼,擦擦手,把碗扶正,放在桌子中间,摸摸下巴故意道:“你说你好歹也是尚书了,上朝也不好好上,总偷看我做什么,小心让人参你一本。”
“谁敢参我?”狄迈更气了,起身绕过桌案,把刘绍压在椅子里,“你还没说,你老看他做什么?”
他两眼瞪着,似乎是想显得凶恶些,如果把刘绍压向椅子时用的是手,大概能够如愿,只可惜用的是屁股——他打斜里坐下来,压在刘绍腿上,一只手还伸到他身后,一开始只是扶住椅背,后来干脆顺手把住他肩膀,头低下来,整个人像一团乌云般笼在刘绍上面,脸上的表情十分之严肃,问完这句之后,就再不说话了,只等他开口。
刘绍被他的两条大腿骨硌到,悄悄动了动腿,抱着他往旁边挪挪,手就顺势留在他侧腰上,不拿下来了。
他私下里从没见过狄迈朝他发火的模样,办公事时倒是吃过他的范围攻击,其实狄迈真正发火时雷嗔电怒,怪吓人的,没什么好看,但人就很怪,越没见过的,就越好奇。
为着这个,他这两年没少干缺德事。
比如等狄迈刚一睡着就掐他鼻子把他憋醒,一晚上如是者四。
前两次狄迈只是觉着奇怪,胳膊一伸,抱着他又继续睡了,到后来估计终于觉着他太烦人,哼哼两声,以示不满,连眼皮都没抬,翻一个身背过去不理他了,脸往被子里一埋,等刘绍再看时,他人已又睡了过去。
其他像这样的还有很多,堪称罄竹难书,擢发难数,这会儿时机大好,光荣历史也来不及一一回忆,刘绍往后仰了仰头,靠在椅子背上,往火上浇了泼油,“你猜。”
狄迈低下头来,额头在他头上“咚”地一磕,“我不猜,你说!”
刘绍吃了头槌,拉长声音“啊——”了一声,随后道:“我是瞧着这两年小齐将军男大十八——”
“谁是小齐将军?”狄迈忽地打断他。
刘绍一愣,“不是贺鲁齐么?”
“那你就说‘贺鲁齐’。”
“哦,好……啊!”刘绍又挨了一记头槌,“我发现贺鲁齐将军这两年好看了不少,还——”
狄迈又没让他说完,隔着几层衣服忽然闷头一口咬在他右边颈窝里。
刘绍见他气势汹汹,一声惨叫已经滑到嘴边,结果发现实在不怎么疼,就没叫出来。
狄迈咬完一下,就松开他,却没把脑袋抬起来,鬓边的碎头发在他耳朵根蹭着,引得刘绍缩缩脖子,随后就听狄迈在他旁边道:“我不信。”
“真不信啊?”
狄迈不答,只“哼”了一声,“你再不说,今天别想走出这个营门。”
“你这是私自扣留朝廷命官。”
“再说一句,连帐门也别想出。”
刘绍估计自己再说一句,圈还要再缩,搞不好今天下午就要一直被狄迈压在这么一把小破椅子上了,也就不再逗他,“说正经的,你大哥最近和你九叔快闹掰了,我怕到了你九叔真容不下他的时候,吏部空出来,他见你和贺鲁苍走得近,也不放心把位置给你。”
狄迈抬起头,“你多瞧贺鲁齐两眼,狄广就放心我了?”
刘绍呵呵笑了几声,“也不是,我是忽然想到一个缺德法子。”
他难得对自己有清晰认识,“我今天想,要不要找个由头先和贺鲁苍红个脸,正好看见贺鲁齐,想起来他上次差点被你打的事,就突发奇想,寻思能不能找个空闲约他出来,先喝一点酒,然后到时候我就像你这样,也往他腿上那么一坐——”
他说到这儿特意顿了一下,准备挨咬,结果狄迈没下嘴,摸一摸他红了一块的额头问:“你不怕我打死了他?”
“对,然后你就忽然杀出,和他打上一架,打完了再提着人去贺鲁苍府里,说他放任手下人欺侮朝廷大臣,不把你四王爷放在眼里……反正就是吵几声给人听。”
他说完之后,半晌没听狄迈说话,只能听见他一下下的喘气声,过了有一阵才听他开口。
“你用什么法子算计人都行,就是不能用这个。”
狄迈脸沉着,不故作严肃时,反而严肃得厉害,看着让人心里有点发寒,“大不了就把棋全掀了,我带人杀进宫里,哪还管这些麻烦事!”
刘绍见他面色沉郁,很有些山雨欲来的意思,忽然两手抱住他脸,往中间一挤,又朝着两边抹开,“呦,生气啦?”
他感觉自己好像终于如愿以偿,当真把狄迈给弄毛了,但弄毛以后又觉着没什么意思,又转头哄起他来,“我就知道你不同意,况且这法子也不大靠谱,所以想想就算,没当回事。你要是明天再问我,兴许我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拿开手,摸摸狄迈耳朵,又补上一句,“后天上朝就不看他啦,只看你,成不成?”
狄迈脸色却没缓和,闭一闭眼,低头抵在他额头上,“回来七年多了,到如今还在仰人鼻息。”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摇摇头,笑了一下,接着又不说话了,默然半晌,忽然低声又道:“早知道当初不硬拉你来了。”
他在府里烧土炕、辟菜园,把头几年的俸禄全用在从南边一车车地买那些存不住的水果,其实都是为了刘绍能觉着和在长安时一样。
但这些还不够,他自信还能得到更多、给出更多,可这么多时日蹉跎过来,竟然还在别人股掌之中,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挣出手脚来,不再受制于人?
刘绍哑然,“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老惦记着它干什么?”
他抱着狄迈拍了拍,话锋一转,“嗯,你不仅拉我来,你还给我吃干饼干肉,还只给一碗水,还把我腿坐麻了……”
狄迈听他细数自己的累累罪状,听了一阵,反而心中一松,露出一个笑,从他身上起身,把刘绍也拉起来。
刘绍刚一站起就眉头紧皱,念叨了一串“不行麻麻麻了”,往前一倒挂在他身上。
狄迈顺势接住他,两手抱着,抱了一阵,忽然改口:“是不是我不拉你,你也会和我一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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